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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他们忽视了一点。”奥洛夫啜饮了一小口清茶,缓缓道,“愿闻其详。武力威慑,为何在你看来,潜藏着危险,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显示出他完全跟上了亚特的思路,并且对那个“被忽视的点”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亚特也端起陶杯,却没有立刻喝,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将决定这位大主教是仅仅保持善意中立,还是有可能成为他的计划中更深层次的、精神层面的坚定支持者。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准备清晰地阐述那个关乎“合法性”、“人心向背”与“长远稳定”的关键论点。
亚特将手中的陶杯轻轻放回桌面,目光坚定地看向奥洛夫主教,开始清晰阐述自己的观点:
“主教大人,在我看来,以三省联盟的武力为后盾,直接威慑乃至必要时征服那些暗中背逆、藐视宫廷的地方领主,确实可能是最快恢复宫廷表面权威的方式。从世俗权力的逻辑来看,此举具有毫无争议的‘合法性’——维护君主权威、惩治不臣。它既能彰显宫廷的决心与力量,又能以儆效尤,警告那些尚在摇摆的领主,迫使他们重新权衡利弊。短期来看,这似乎是一举两得,甚至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案。”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而忧虑。
“但是,若将恢复权威的主要手段,长期依赖于或起始于对内部领主的武力胁迫,其代价可能远超预期,甚至埋下更深的祸根。武力,有其必要性和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对付外敌或平息公开叛乱时。然而,当它被频繁用于解决内部纷争、逼迫领主们屈从时,背后隐藏的风险便开始滋生。”
亚特身体微微前倾,继续道:“这风险便是人心向背。武力可以迫使人们低头,却无法赢得他们发自内心的忠诚与认同。它带来的往往是恐惧与怨恨,而非敬畏与归附。那些被武力震慑而暂时屈服的领主,其忠诚度将大打折扣,一旦外部压力变化或联盟内部出现裂痕,他们反弹的力道可能会更猛烈。更可怕的是,这种模式会传递一个危险的信号:在贝桑松,解决问题的最终手段是刀剑,而非律法、公义或共同的利益纽带。长此以往,侯国内部将充斥猜忌与机会主义,领主们只会更加致力于扩充私兵、结交党羽以自保或待价而沽,而非致力于共同体的繁荣与稳定。这武力,最终可能反噬施加它的一方,将侯国拖入更深的内耗与分裂。”
奥洛夫主教静静地聆听着,脸上原本平和的表情逐渐变得专注,随着亚特的阐述,他眼中流露出越来越明显的赞赏之色。当亚特说完,奥洛夫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包含着欣慰与一种找到知音般的感慨。
“你能想到这一层,能看到武力辉煌背后的阴影与长远代价,亚特,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
奥洛夫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柔和,带着长者的欣慰,“作为一个侍奉上帝、每日见证信徒寻求内心平静的牧者,我自然更希望矛盾能以尽可能和平、尽可能少流血的方式化解。每一滴不必要的鲜血,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也会在生者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与仇恨的种子,这与我主的教诲是相悖的。”
他肯定了亚特对“人心向背”的担忧,这恰恰触及了宗教关注的核心——人的灵魂与社会的和谐。但奥洛夫并非天真地反对一切武力。
他接着问道:“那么,依你之见,既然单纯依赖武力威慑潜藏如此风险,又该如何在不得不展示力量的同时,避免陷入你所说的恶性循环,真正赢得人心,重塑那基于敬畏与认同的权威呢?想必你对此,已有比‘三省联盟武力威慑’更进一步的思量?”
奥洛夫的问题,将讨论推向了更深的层面:如何在现实政治中,平衡力量的使用与道德的感召,如何构建一个更具韧性和合法性的新秩序。他意识到,亚特带来的不仅仅是问题,很可能还有一套更为复杂和精细的解决方案。这正是他作为大主教,愿意推迟晨祷也要深入聆听的原因。
亚特端起面前的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温润的清茶,让那带着薄荷与香草气息的液体舒缓了一下紧绷的思绪。
他放下杯子,目光再次与奥洛夫主教相接,这一次,他的眼神中除了深思,更多了一份清晰构建蓝图般的沉稳。
“我的想法,或许可以称之为‘先立信,后立威;威以信固,信以威彰’。”亚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单纯武力威慑,是‘以威压人’,易生恐惧与怨恨。我们需要做的,是重建一种‘以信聚人,以威护信’的秩序。”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烛光下微微示意:“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必须首先明确并巩固一个无可争议、合乎律法与传统的权力核心与裁决者。这个核心,必须是新君格伦殿下及其代表的贝桑松宫廷。任何行动,无论是要求各地缴纳赋税,还是仲裁领地纠纷,或是分配利益,都必须以宫廷的名义、依照已有的或即将明确重申的律法与惯例来发出和执行。武力联盟的存在,不是为了取代宫廷发号施令,而是作为宫廷意志最坚定、最可靠的后盾和执行保障。我们要让人们看到,是‘宫廷’在行使权威,而联盟是‘宫廷’权威的扞卫者,而非新的权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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