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曾经是多么温暖的字眼，带给苏乾正毕生难忘的回忆。那童年的记忆，少年的关怀，都让他难以相信父皇会下旨杀他。
父子一场，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我们就要再见，我能知道这一场变故是为什么吗？
时光会凉掉记忆，凉掉温情，血脉相通却是无法冷却。我不是你的儿子，我会是谁的儿子，有谁敢与当朝皇后有私？是你设下这一局还是你未设局？
苏乾正的头脑十分清醒，他意识到了这里面一定有父皇的手笔。
他和苏瑧趴在了乾清宫屋顶，下面就是皇帝苏罡中的寝殿。他们没有看到龙卫，也没有看到大内侍卫。两人隐藏在夜色中，黑色的夜行服让两人与夜融为一体。
已经是寅时了，两人听到了皇宫外打更的声音。再过两个小时就是卯时，皇帝要去上早朝，届时金銮殿上众臣聚齐，只怕难有机会问到身世之谜。
到时天色渐亮，也不方便隐藏，须得尽快问皇帝情况。可皇帝贵为天子，会回答吗？会立即叫人捉拿吗？
两人心思翻转，想知道实情的念头占了上风。苏乾正让苏瑧留在屋顶接应，自己轻轻揭开硫离瓦沿着殿梁无声而下。
殿内，皇帝苏罡中正静静地睡着。明黄色睡袍露了一截在外面，苏乾正挥手替他盖好被子，袖中拂出淡淡药粉。
这是师父闻悦给自己的独家药粉，可让人在半个时辰内变得恍惚无力。但父皇身有武功，抗药能力强，药效也许没有这么久。
他轻轻呼道，“父皇，父皇。”这个称呼在他心里，也在他嘴里，只是恐怕此后再也不会这样呼唤了。
告别一个人，告别一段情，告别人间天伦，需要一个仪式。
苏罡中正梦到江彩霞哭泣着求他饶过儿子，便听到有人在叫父皇。这声音非常熟悉，是乾儿回来了，他曾下旨追杀的皇儿？
他不是朕的皇儿。皇帝缓缓睁开眼睛，这是在做梦吗。这穿着黑色衣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年是他自小就宠爱的苏乾正。
皇帝想他不会认错的，乾儿化成灰也能认得出来。看来龙卫在苏王府也没能挡住苏乾正。
该来的一定会来，此刻朕是不是有危险。不好，这头有点晕。苏乾正定使了药粉。
“对朕用了药？”皇帝问，他坐了起来，眼神无惧。
他没叫人，苏乾正能悄无声息地站到床前，足见武功高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高声呼救。
皇帝的手轻轻地按在了龙床上的一个环扣上，这是一个机关，可以瞬间翻转此床进入地道。
只是他的手毫无力气，连按动机关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暗暗屏息运气，希望能短时间内恢复力量。
“我是你的皇儿吗？”苏乾正声音清冽低沉。
皇帝淡然回答，“不是，你不是朕的皇儿。”
“从前对我的宠爱都是假的？”苏乾正问，他的心里，住着一位慈爱有加，宠溺有加的父皇。而今，是要离开了吗？
皇帝心中蓦地一软，随后又变得坚硬，对你的宠爱是为了保护朕的大皇子苏坤宇。将众皇子目光引向你，才能让朕的大皇子平平安安长大。
朕讨厌江彩霞，也讨厌她生的儿子。可是为大局计，朕在人前人后都要演戏，朕累了。
“都是假的，为了保护大皇子。”皇帝答。他锐利的眼神看着苏乾正，曾经抱过疼过的假儿子，可惜了。
“我的爹爹是谁？”苏乾正已确定是皇帝设计让母后失贞，生下他的。
皇帝的回答让他如坠地狱。“朕也不知，朕从未宠幸江彩霞。朕甚爱秦后，每次到江彩霞房中，都是用药使她产生幻觉，之后任意叫一名龙卫侍寝。
龙卫在宫中有五百名，谁知道你是哪一个龙卫的骨肉呢。朕让龙九带三十名龙卫去追杀你，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见朕。”
皇帝觉得力气似乎恢复了一点，能够按动机关逃命了。他轻轻一笑，“也不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一位是你的爹爹。”
握紧拳头，苏乾正深呼吸，皇帝一定是疯了。他的眼中瞬间有了泪花，为岁月辜负善良，为时光淹没真心。
他猛地跪了下去，叩了三个头。“父子一场，谢过养育之恩。从今而后，各自安好。”
苏乾正站起，转身欲走。
皇帝叫住了他，“你不怕朕此刻喊人杀你？”
“你喊吧。”苏乾正竟是站住不动了。屋顶上的苏瑧早已傻了眼，快走呀，表哥。
“你走吧。”皇帝终是不敢冒险，手按着机关。此刻的苏乾正已经不是之前叫他父皇的苏乾正，他更像一头猛狮。
朕等他走了再叫人。皇帝挥一挥手，重复道，“你走吧。”
“代我母亲问一句，为什么会是她？”苏乾正临走时突然又问了一句。
为什么会是她，朕也不知道。“秦后在时，说江彩霞最漂亮。”皇帝喃喃地说，他想起了与秦后相濡以沫的日子。
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男女之情更是勿问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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