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银子拿的手软,又两头都不得罪,虽然伤了些亲戚间的情分,可那点子情分对杜启崖来说,真是不如一箱子黄金更值钱。
这会儿黎晏问,他忙回了句有数的:“魏二姑娘说的不是没道理,强抢民女这样的事儿,的确是陈昱卿先有了错处,要说起来,孙昶原是好心的,只是下手没了分寸,可这没分寸,也是醉酒的缘故,属于无心之失。”
“既然是你说的这样,这案子为什么一再的拖延了?”黎晏只当做什么都不知晓,反倒弄得杜启崖心里七上八下。
孙家上上下下使了银子,特意去了一趟齐州,请了魏家人出面,又抬出齐王殿下来,他们还能不知道他是收了银子的?
这会儿齐王不当着堂上说,怕也不是给他留面子,只不过是眼下说了,少不得再追究孙家一个行贿的罪名,公堂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开了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说到底,这还是给魏家二姑娘面子呢。
杜启崖心头一紧:“陈正廷的话,却也有道理。孙昶和陈昱卿早有了矛盾在先,两家为了今岁湖州散户茶农手上的新茶,僵持了月余,价格是一个比一个给的高,到现在为止,谁家也没占到便宜。殿下您应该知道,这都已经快到五月份了,新茶的季节也快过去,现在再继续收,已经不大合时宜,要是不景气,那就等着赔本做买卖吧。可这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陈家把着不松口,孙家才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把生意谈成吗?要是这样说来,孙昶的确是有杀人动机的。”
黎晏哦了一声:“所以杜知府就顺理成章的把案子往下压,明里是说要查证,要弄清楚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蓄意杀人,可暗地里呢?”
他一面说,一面啧的咂舌,又倒吸了口气。
那口气在喉咙里滚了两滚,打了个旋儿,才又丢出来:“我瞧陈老爷目下激动地这样,恐怕杜知府你也没真正上了心去查这个案子才是了。不然你们是亲家,陈老爷也不会在大堂上,当着我的面儿,暗指你在其位不谋其政,实则是个不怎么样的知府,不配朝廷如此重用你。这一张口,竟要冲我这个并没有什么实权的封地王诉苦——”
黎晏摆弄着腰间的玉佩,连看都没有再多看杜启崖一眼,他顿了好半天,缓缓站起身来,迈出去三两步,在魏鸾的身旁站住脚,一弯腰,上了手把人扶起来:“杜知府既办不了这个案子,不妨把卷宗送到玉屏客栈去,左右我无事,听着魏二姑娘和陈老爷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倒实在起了些心思。自然了,杜知府若不肯,或是觉得我插手干涉了你湖州政务,大可以一本奏折把我参了,我跟你保证,你的这道奏本,没人敢淹下去,一定能够呈送御前,说不准皇兄看你正派,你升迁的机会,就来了?”
他这话说不出是威胁还是调侃,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用意了。
杜启崖几乎可以确定,这位殿下对他的印象坏透了。
若不是对他印象坏到了极点,也不可能这样子夺权。
他自己都会说,他既无实权,湖州又不是他的封地,再加之他同魏家二姑娘的关系,这件案子本该避嫌才对,可他要卷宗——
杜启崖眸色暗下去,敢怒不敢言,眼看着他扶起了魏鸾,说完了那番话,竟连片刻都不多待,径直就出了府衙大堂,一路往门口方向而去,直到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得,正事儿摆上了台面,眼下便连陈昱明的言辞无状也不管了。
陈正廷由着儿子搀扶着起了身,杜启崖一眼瞧见陈昱明那长松口气的模样,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好松下这口气的?齐王不说,不代表不追究,你伤了魏二姑娘,对着齐王殿下说了那么多的混账话——委屈你,在府衙大牢住上几天,也算是给齐王一个交代吧。”
陈昱明当下脸色大变,攥紧了他爹的衣角:“爹!”
陈正廷脸上也不怎么好看,拍开他的手:“素日你嘴上惹祸,今次真是闯了大祸了!去,到牢里待着去吧,不然还等着齐王下手惩处你吗?”
他好歹是明白事理,也晓得杜启崖只是要关押陈昱明几天,委实算是很客气了,他儿子冲齐王说的那些话,就是推出去砍了头,都未必能消了齐王那口气的。
现下齐王丢开手,杜启崖把人关起来,算是小惩大诫,事后齐王便也不好再转头找麻烦,不然显得小家子气,那是招人笑话的。
那头杜启崖见他不说什么,也松了口气,支使了左右拿了陈昱明去,也不敢吩咐特别关照他,就怕哪一日齐王问起来,再节外生枝。
等到衙役们押着陈昱明退出这大堂,杜启崖才黑着脸叫陈兄:“当着齐王殿下的面,这样诉苦,你是存了心想害死我?”
“我若存了心要害死你,就该在这大堂上,把你收了孙家人银子的事儿捅出来。”陈正廷眼底是清冷一片,连说话的语气里都透着七分的寒凉,“心照不宣而已,你真当我不知道吗?我给你送了三大箱的银子,你都不要,倒像是你多清正廉明——杜启崖,你要不是先拿了人家孙家的钱,怕再收了我的,两头为难不好办,你会跟银子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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