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为父就是要看看你……”司马懿轻轻喘息着,浑浊的眼睛盯着儿子的脸,“在明知可能是陷阱的情况下,会不会多备下几手后招!”
他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诸葛诞不知内情,毫无防备,情有可原。可你……你是知道的!”
“你却依旧将希望全然寄托于诸葛恪的信义之上,如此轻率,岂是执掌大局者所为?”
这番话,如同鞭子般抽在司马昭心上,比战败的耻辱更让他痛彻心扉。
他脸色煞白,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孩儿愚蠢!孩儿让大人失望了!”
看着儿子羞愧无地的模样,司马懿眼中的厉色稍缓,语气也缓和了些许:
“不过,你最后能当机立断,焚毁寿春粮草军械,避免资敌,又能于乱军中,带回两万余士卒。”
“更不忘飞马传讯,令郭淮及时弃守谯县,保全实力,这些还算可圈可点。”
这并非宽恕,而是指出他尚未完全朽木不可雕。
司马昭闻言,心中稍安,却依旧不敢抬头。
“至于那折损的四万余人马……”司马懿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不必过于挂怀。”
司马昭一怔。
“那些人马多是王凌旧部,盘踞淮南多年。其后又由诸葛诞这等心思难测之人统领,早已泾渭不分,难以真正为我司马氏所用。”
司马懿的眼中闪过寒光,“此番折损,虽让人痛心,却也可以趁机清洗一遍,去除了内部的隐患。”
他歇了口气,缓了一缓,这才继续引导司马昭:
“况且,此战本就是诸葛诞一意孤行,强求于寒冬用兵,以致损兵折将,这首要罪责,他无可推卸。”
“如今他锐气尽失,惶惶不可终日。经此一役,此时正可将其握于掌心。”
“他不是琅琊人么?为父会表奏他去安抚徐州,想必他定会尽心尽力。”
说到这里,司马懿努力聚焦目光,看着跪在眼前的儿子,语重心长,字字诛心:
“子上,虽说为父病重将死的消息是为了引出逆党,但……为父的时日,恐怕确实无多矣!这司马家的担子,终要落到你肩上。”
“值此乱世,万万要切记:乱世如虎,人心难测,万不可轻信于人。谋事当以己为先,利我者方可为援,此乃存续之道。”
司马昭听着大人这般教诲,回想自己的轻信与大人的谋划,羞愧、悔恨、感激……交织在一起,化作滚烫的泪水,再次涌出。
他紧紧握住大人枯瘦的手,哽咽道:“大人,孩儿……明白了!孩儿定不负大人教诲!”
哭完了,司马昭看向病榻上的大人,抹了抹眼泪,有些羞愧地低声问道:
“大人,此次兵败,声势浩大,大人虽早有安排,但孩儿听闻,朝堂上群情汹汹,会不会不好处理?”
司马懿轻蔑一笑:
“些许浮言,何足道哉?你莫要忘了,清洗曹爽余党时,为父就已将青、徐二州上下官员彻底梳理。”
他歇了口气,不厌其烦地给司马昭点出关键布局:
“如今青州有王昶坐镇,都督兼州牧督青州诸军事,借泰山之险足可屏障东北。”
“至于徐州,现在吕县有王基,下邳有郭淮,彭城有你我,三城互为犄角,固若金汤。”
“王昶、王基、郭淮,此三者,皆为良将,又忠于我司马氏,如此,青徐二州已固。”
“这彭城内的诸公,无兵无粮,除了嘴上说一说,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说到这里,他眼中的寒意更盛:“让他们跳出来,正好,及早铲除,免生后患!”
“张缉……李丰……哼!”
张缉是国舅,其女儿是张皇后,也就是曹芳的皇后。
而李丰,其儿子则是娶了公主。
这两个人之所以这么快就跳出来,其意不言而明。
司马昭听完自家大人的布局,只觉得心里这才完全安定下来,同时又有一股复杂而带着敬佩交织着涌上心头。
原来大人早在卧病之前,就已经将最坏的局面都算计在内。
甚至这一场败仗,都被他用来算计。
他再次深深叩首:“孩儿……明白了!大人算无遗策,孩儿万万不及!定当谨记大人教诲,绝不再让大人失望!”
司马懿看着儿子眼中那最后一丝惶惑被坚定取代,微微点了点头,终于缓缓合上眼,仿佛了却了最后一桩极大的心事。
“去吧,把身上的尘土洗一洗,莫要把自己的失态让别人看了去,以免心生轻视。”
“喏。”
-----------------
嘉平二年十二月的彭城,寒风裹挟着血腥气。
张缉、李丰等人“勾结王凌旧部、图谋废立”的罪状被人告发,然后被朝廷昭告天下。
有司审理神速,转眼间,彭城原本日渐减少的公卿又少了几家,刑场上的积雪被染成暗红。
月底,青徐二州遭遇大寒,冻毙的百姓尸骸枕藉,哀鸿遍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蜀汉之庄稼汉请大家收藏:(m.20xs.org)蜀汉之庄稼汉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