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浦云将茶盏在案上轻轻一顿,青瓷碰撞发出清越声响:你李爷爷虽性烈,却最疼小辈。他望着帐外猎猎军旗,眼底漾起暖意,当年我二人在辽州结义,他可是一路帮着我,这份情分,你要记在心里。
王玥垂首应是,忽听帐外传来甲叶摩擦声,亲兵掀帘禀报:启禀将军,李州牧遣人送来了这个。托盘上卧着枚虎符,铜锈斑驳,侧面还留着半道箭痕。
案几上的青铜虎符泛着幽光,皇浦云枯瘦的手指抚过虎首纹络,指腹触到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的阴刻铭文时微微一颤。窗外秋雨敲打着梧桐叶,想起二十年前与李俊山在这树下分符出征的清晨。
乖孙女,过来。他扬声唤道。
屏风后转出个梳双丫髻的少女,鹅黄襦裙衬得肤色胜雪。十五岁的王玥眨着杏眼,望见皇浦云手中的虎符,走到到案前:爷爷。
这是你大爷爷差人送来的。皇浦云将虎符合并,沉闷的声在静室里格外清晰,你替我走一趟州府,给大爷爷回个话。他从匣中取出支羊脂玉簪,簪头嵌着粒鸽血红宝石,就说,这是我给大奶奶的添妆。
王玥接过玉簪,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听见祖父又道:记住,见了大爷爷莫要怯场。少女懵懂点头,将簪子插在鬓边,跟着送符的亲兵出门时,听见祖父在身后轻轻叹了口气,像落进秋水里的梧桐叶。
雨丝斜斜掠过门楣,王玥拢了拢披风,看见亲兵甲胄上凝着的水珠,忽然想起昨夜吹起的寒风,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袖中素绢。
院门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李俊山正眯着眼躺在摇椅上,忽听一个清亮的女声唤大爷爷,手里的竹条地断了。他抬头看见个身姿亭亭的姑娘,蓝布衫洗得发白,领口却绣着圈银线暗纹,在日头下泛着柔和的光。
您是?李俊山的老婆子凑过来,手里的喂鸡瓢悬在半空。姑娘眉眼弯弯,从荷包里摸出颗蜜饯递过来:大奶奶不认得我啦?我是王玥呀。
老婆子的瓢掉在地上,黄澄澄的玉米粒滚了一地。这眉眼是像王家老二家的丫头,可哪有当年扎羊角辫、说话细声细气的影子?眼前的姑娘站在那儿,脊背挺得笔直,袖口挽起露出半截小臂,皮肤是少见的白皙,倒像是常年养在闺阁里的小姐。
玥儿?李俊山摘了老花镜,拿手揉着眼睛,你咋长这么高了?这身子骨......他想说咋养得这么好,又觉得不像,姑娘身上那股子沉静的气度,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王玥抿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添了几分稚气:在外面跟着师父学本事呢。她指尖轻轻一捻,窗台上那盆打蔫的兰草忽然挺直了叶片,还冒出个嫩黄的花骨朵。老两口看得眼睛都直了,院子里的鸡像是受了惊,扑棱棱全飞到墙头上蹲着。
这、这是......李俊山舌头打了结。玥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拢了拢鬓发:师父说我有点修行的天分,就教了些粗浅术法。这次回来,是给您二老送些山里的新茶。她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竹篓,里面的茶叶绿得发亮,还冒着丝丝白汽。
老婆子这才回过神,一把拉住王玥的手,指腹触到姑娘手腕时,竟觉得温凉如玉。她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院角的老井轱辘忽然自己转了起来,吊桶着升到半空,桶里的清水映着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俊山夫妇见到王玥,那叫一个高兴。快说快说,你爷爷在钧水城咋样了?大奶奶往王玥手里塞了个烫手的烤红薯,红薯皮裂开的缝里直冒糖汁儿。
王玥剥开红薯皮,金黄的瓤儿暖得掌心发烫:爷爷让捎信说,钧水城的城墙根都让炮火烧黑了三层,可咱守城的兵卒没一个后退的。前些日黑风口那边范增将军也取得小胜。她咬了口红薯,甜得眯起眼,就是对方太顽强,跟城墙根的老树根似的,挖不干净。
李俊山的竹片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粮草还够?王玥点头:仓库里的小米够吃三个月,就是棉衣......话没说完,李俊山突然拍了下大腿:西城粮仓里面还有不少过冬的布袍!李俊山也起身:明早就把这些提出来,送过去。王玥望着窗台上那盆快开的腊梅,睫毛上的雪粒正慢慢化成水珠:爷爷说,等开春打退了敌兵,就回来看大爷爷你。铁壶突然发出哨音,大奶奶慌忙起身去提,壶盖腾起的白汽裹着米香漫过窗棂。
王玥沿着城外的土路慢慢走着,远远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老宅。院墙已经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歪斜的木屋,屋顶的瓦片碎了不少,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像老人裸露的肋骨。院角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枝叶稀疏,树干上爬满了藤蔓。她走上前,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蛛网遍布,灰尘厚积,曾经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如今却只剩一片沉寂,让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王玥循着记忆里爷爷说的方向,在离家三里外的青崖下找到了那处山洞。洞口隐在垂落的绿藤后,拨开时带起一阵潮湿的草木气,混着若有似无的清冽感——那是灵气的味道。她弯腰进去,洞内比想象中宽敞,钟乳石在洞顶漏下的微光里泛着温润的白,地上铺着厚厚的枯叶,踩上去悄无声息。
靠洞壁坐下时,她摸出爷爷给的那枚聚气玉佩,指尖刚触到玉佩的纹路,就觉周围的空气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的灵气像初春的薄雾,从石缝、从枯叶下、从洞深处漫涌过来,绕着她的指尖打旋。王玥闭上眼,依着功法口诀凝神静气,那些灵气便顺着呼吸沉入丹田,在经脉里缓缓游走,带着微麻的暖意。
洞外日升月落,她全然不觉。只偶尔有石缝渗出的水珠滴在枯叶上,“嗒”一声轻响,倒成了这寂静里唯一的钟摆。玉佩渐渐发烫,她额角渗出细汗,却不敢分心——灵气在体内越聚越盛,正循着功法冲击着那处淤塞已久的关窍。待最后一丝滞涩感破开时,她猛地吸气,丹田处骤然鼓胀,又倏地归于平和,周身的气息却已悄然精进了一层。
再次睁眼时,洞外的月光正斜斜照进来,落在她肩头。王玥抬手擦了把汗,望着洞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嘴角弯了弯——这山洞,果然没让爷爷说错。她将玉佩贴身收好,重新闭上眼,新一轮的吐纳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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