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晟的墓并不远，周钰一大早就过来了，零零碎碎许多东西，都是现在时兴的
“我专门做的酿圆子，师兄尝一尝吧”
周钰将那一整碗的酒酿圆子都倒进火盆里，里面的米酒直接让火苗腾的一下变大了
“陛下已经决定翻案重审，想必过不了多长时间，师兄的名誉就会恢复了，我这些年的月俸都着呢，到时候给你把坟修的漂亮一点”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师父到死的时候都放不下你，说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教会了你太多东西，结果反倒是害了你，他一直跟我说，当年就该按着你的头让你上了花轿”
周钰在严晟墓前，说了好多沈暮的事情，周敬从前只是听闻过这对师徒，如今才真正认识了他们这一身风骨
沈暮年少成名，是前朝极有名望的玉林沈家的长子，先帝登基的时候，本欲招揽，沈暮的父亲和爷爷不愿做他朝之臣，自尽于祖庙前，沈家举家抗旨，唯沈暮不以为然
沈暮觉得，前朝皇帝昏聩，以致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先帝起义，救万民于水火，乃是大义，沈家可拒旨，但没必要愚忠前朝，煽动人心
因此大逆不道之语，沈暮被逐出沈家，后来于一处山涧捡到一个被丢弃的婴儿，沈暮便给他取了名字，坚强刚毅是为严，光明灿烂是为晟，严晟
严晟从小跟在沈暮身边，随他在各地游历，见了太多世间不平事，不忍哥儿们被如此轻贱，所以立志要改变这一切，于是拒绝了沈暮安排的婚事，剜去眉间红痣，假装男儿参加科考
严禁民间“典妾”，这一举措便是严晟为官后所下令并实施的
“严大人一生清白，无愧于心，他若是见到如今的盛世，定是要好生夸赞你一番的”
周钰将手里的纸钱扔进火盆里
“夸赞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带来的这个盛世”
他起身看着周敬
“周大哥，我可以喊你一声大哥吗？”
“自然可以”
“我从小就想有个疼我的大哥，每次看见哥哥们兄友弟恭的模样就好生羡慕，没想到在今日，我也可以有个大哥”
唉，又是一个被家里迫害的可怜人
周敬这辈子小弟没少收，如今又多了一个
反正周围也没人，周敬张开双臂
“别哭了，来，大哥抱抱”
周钰紧紧抱着周敬，多年的委屈此时全部都宣泄出来，他哭的伤心，到最后竟断断续续将多年前与周敬初次相见的情形说了出来
周敬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你是小五？你不是去县里读书了吗，我当初去你家想接你去山上，你哥说你被夫子带去县里了”
周敬打量着他，回忆着当年的小瘦猴子
“不对，不对啊，年龄对不上啊，我见小五那年他才八岁，今年撑死不过十七，你都二十了吧”
“王晋安根本不记得我多大年龄，你问的时候，他是随口胡诌的，我当时其实已经十多岁了，就是一直长不高，所以都以为我年纪很小”
我的天哪
周敬围着周钰转了好几圈
“这真是哥儿大十八变，我居然一点都认不出来了，不止我没认出来，何鹿居然也没人出来，想当初他还在王村住了好久呢”
不过想来也是，当年他在王村的时候吃不饱还要顾着一家子的吃喝拉撒，整天灰头土脸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就是个小瘦猴，如今不说白白胖胖，可也是清秀白净的小公子，自然是不同往日了
“那你后来怎么样了，既然都拜了师傅，怎么会一路乞讨着来京城科考呀”
“王晋安骗了你，我没有去县里，我是被他暗害扔下山的”
“什么？怎么会这样？”
周钰抹了眼泪
“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怕我传出去，就杀人灭口”
王晋安的秘密，他能有什么秘密
“其实王晋安一直都喜欢何鹿哥哥，打从他第一次来王村就看上他了，他自己在家的时候时常也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哥儿”
“他还起过娶何鹿的心思？”
周钰摇摇头
“王晋安的原话是，何鹿是个嫁过人给别人生过孩子的，早就不清白了，我们王家也是要面子的，怎么能让这种哥儿进家门”
“这不是扯犊子吗，看上他又不想娶，怎么，他不会是打着把他养在外面供他耍玩的意思吧”
富贵人家可以说是养个外室，王晋安纯粹就是打着白嫖的主意
“王二麻子的事我也没想到，是他们见色起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天他们进家门的时候王晋安其实听见声音了，他本来打算着等他们快得手的时候在出现制止，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何鹿就会视他为从天而降的英雄，有这恩情在，就能三两下蛊惑的何鹿对他以身相许”
周敬真没想到自己当初竟然是看走了眼，这王晋安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真是个衣冠禽兽
“他想的倒是挺美，何鹿是个性子烈的吧，还随身带着刀，人还没碰到，王二麻子两根手指就被剁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吓得他不敢轻举妄动，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包迷药，想把何鹿哥哥迷奸了，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他他这小人行径被发现了，还是砖瓦窑的工程确实提前完工了，何鹿哥哥招呼都没有打直接就带着孩子走了，到村口才让过路的给带话说他回去了”
周敬以为当初何鹿突然提前回来是归家心切，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都怪我，当初居然没看出来王晋安是这种人，还给你带来了杀身之祸，真是对不起”
“大哥何必自责，他心性本就是如此，将来他也一定会遭到报应”
说不定，已经遭到了报应
“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其实是有话想跟我说吧”
周敬不是傻子，周钰今天带他来这里，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祭奠严晟这么简单
“大哥虽不是看着你长大，可我相信你，你也可以相信我，如果遇到困境，我能帮一定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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