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走出两步，便听见前方一声轻笑，接着就听到那人吊儿郎当的语气响了起来：
“哟，赵师傅，今儿打扮得挺精神啊，这是哪儿高就去？”
赵爱民抬起头，看见许大茂站在自家屋檐下，嘴里叼着半截纸烟，身上穿着件花衬衫，胸口还敞着几粒扣子，露出一撮细密的胸毛。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提着个竹篮子，篮子里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块刚买的豆腐和两根油条。
“出去转转。”赵爱民淡淡地回了一句，神情不冷不热。
许大茂眨巴着眼睛，咧嘴一笑：“转转？你这是转心情还是转风头？昨晚那一出，可是把我笑得晚上饭都喷出来了。”
赵爱民知道他在说贾张氏的事，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应了声：“你也看见了？”
“我没看见。”许大茂吹了口烟圈，斜着眼睛看他，“可我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哎哟，那老太太蹲得那叫一个齐整，简直跟练过似的。我还寻思着是不是她想考‘特务’。”
赵爱民忍住笑意，眼神里却带了点揶揄：“你倒是有空关心这些事。”
“我这不是热心肠嘛。”许大茂嘿嘿一笑，“不过我得说，赵师傅你这招，够绝，够损，也够精明。老贾这回怕是三年都翻不了身了。”
赵爱民低头拉了拉袖口，淡淡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希望别人拿我当笑话。”
“那你这下可算是让她成了全院的笑话。”许大茂乐呵呵地掐掉烟头，脚尖一踢，把烟头弹到了屋角，“不过说真的，你得防着点，这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嘴皮子上输了，她会在别处找回来。”
“我早就知道。”赵爱民轻轻点头，语气里有一股沉稳的冷静，“她这种人，不会轻易服软，但她要是再敢玩花样，我还会让她再笑一次。”
“得，你心里有数就好。”许大茂也不再绕圈子，提着竹篮就要转身，“对了，今儿晚上有空没？我有点事，想找你喝两盅。”
赵爱民挑了挑眉：“喝酒？你什么时候开始主动找我喝酒了？”
许大茂挠了挠头，一脸促狭地笑着：“也没啥大事，就随便聊聊，你这人……哎，说实话，以前我还真看走了眼，总觉得你是那种死心眼的，结果你比我还灵活。”
赵爱民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看着他那双笑里藏着探试的眼睛，心里不禁泛起一丝警觉。许大茂这种人，嘴上说着没事，十有八九是心里藏了点什么东西。他不傻，甚至很精，表面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则眼里总带着盘算。
“晚上我看看吧，要是有空，就过去坐坐。”赵爱民说得模棱两可，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好咧，我等你。”许大茂笑着挥挥手，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嘴角还上扬着，一副兴致很高的模样。
赵爱民目送他走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四合院，就像个大染缸，每个人都染着点颜色，只不过深浅不一，有些藏在水底，有些浮在面上。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许大茂突然示好，背后恐怕另有图谋。自己刚才那一场戏演得太妙，也许不光贾张氏看在眼里，连其他人都开始重新审视他这个“看起来没啥存在感”的赵爱民了。
“也好。”他心里想着，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你们都想看我怎么玩，那我就让你们看个够。”
他转身回屋，把茶缸搁在桌上，重新换了一件淡灰色的中山装，领子熨得平平整整，袖口一丝不苟。他不是为了出门“转转”，他要去找个朋友，继续往这局里添点柴。
赵爱民从许大茂家出来，天色已经沉了些。四合院的天幕像被水墨轻轻染过，灰蒙蒙的云层将黄昏光线层层叠压下来，给院子罩上了一层莫名的压抑感。
他手里提着空酒壶，脚步却比刚去时沉重不少。刚进门还没换鞋，肚子突然像被什么揪了一把一样，一股尖锐的绞痛从腹中袭来，让他不禁弓了腰，单手扶着门框，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哎哟……”他低低哼了一声，脸色苍白地蹲了下来。
小腹一阵阵地翻江倒海，像是里面有只活物在挣扎。赵爱民咬紧牙关，强忍着不适，一点点挪着身子进屋。他的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衬得那张本就清瘦的脸越发显得削白。
他艰难地坐到炕沿，低头捂着肚子，嘴里骂了一句：“这狗日的许大茂……那酒，怕不是有问题。”
今天这顿酒，从头到尾他都心存警惕。许大茂请他过去，嘴上说是“随便聊聊”，但话里话外都透着试探。一会儿问他最近跟谁走得近，一会儿又探听他对“院里风波”的看法。赵爱民应付得滴水不漏，心里却越来越警觉。
酒是许大茂亲自倒的，那坛子酒他也不是第一次喝，可今天入口时却隐隐觉得有股涩味，不像是酒精发酵后的苦，更像是某种掺杂进去的药味儿。可当时他并没有揭穿，而是照喝不误，甚至故意多喝了几口，做出一副微醺的样子，好让许大茂放松警惕。
如今看来，这一肚子的绞痛，倒是说明了许大茂确实没安什么好心。
“妈的，想用这招套话，还是想让我在屋里出丑？”赵爱民低声骂着，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他缓缓地侧身躺下，压着腹部，希望能减轻那一波波袭来的痉挛。脑子却没一刻空闲，反而越来越清明。
许大茂肯定知道了些什么，或者说——他正在试图确认一些东西。
赵爱民的目光落在炕头那张老旧的木桌上，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旧日记，扉页处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他忽然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肚痛，也许不只是试探，更可能是一个更大的局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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