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是自然,像你是必然。”沈明礼略有些头疼,臭小子识字多了,牢骚也多。
谁教他每天写什么劳什子心得日记?
全是口水废话。
除了花钱就是预备要花钱,他嫌烦,跟虞晚提:“你让他别写那么多心情日记,我不一定有时间看。”
他又吃一牙石榴,“我每天除了忙工作,还要兼职当课外老师,也得有个个人休息时间吧?”
虞晚轻笑:“虫虫要写什么,我管不了,他是不给我看的,装袋也是他自己装的,我只负责转交。”
她尊重儿子隐私,知道他有勾勾画画诉委屈的记仇本,再好奇也没翻来看,又怕错过他成长,总要从细枝末节里去拼凑,“对了,你少给他拿些零花钱,一个礼拜一百港币,对于四岁的小孩有些多。”
虫虫有了零花钱,总要买街边小食吃,什么臭豆腐、风味炒蚬、鱼球,瞧见什么都要闹着买来吃。
根本不管食品安全问题。
沈明礼没能时常陪伴儿子左右,不愿意在钱财上薄待他,担心虞晚论亏欠,他讲起大道理,“香江物价高,一碗牛肉面都要7蚊,七天一百港币,不算多。我跟你不在他身边,遇到缺钱的时候怎么办?总不能次次问阿斌借。”
借字咬了重音。
虞晚像没听出来,心里酸溜溜,“我也有缺钱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你缺钱?我不是开了夫妻联名账户?”沈明礼险些气笑,又听她抱怨。
“虫虫幼稚园在读有零花钱,我也是在校生,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姑奶奶,你可真是铜钿眼里生的,什么歪理都好意思讲。”沈明礼惊得没辙:“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这辈子还不完?”
虞晚不听他的讥讽,眼底闪着银晃晃的光,两手朝他一摊,“我不管,我也要有上学零花钱。”
她双手摊在他眼底,爬上他肩头,捧住他面颊。
强迫他答应。
“每周十块,多了少了都没有。”
沈明礼无奈嗓音里拖着丝遗憾。
严父当不成,严夫也难当成。
她还不知足,“小气,给我拿些你发的钢笔、本子、邮票之类的消耗品。”
“适可而止,虞同志,给你开了零花钱,还想着从我这节省。”
沈明礼捉住她手腕,望一眼窗外日头,头回觉得它升得那样快,他也是真有事要忙,“走,我送你上车,不陪你出警备区大门。”
他拉起她往办公室门口走,语调不自觉放软,“钢笔、本子回来时候再拿,到时候我让警卫员装好给你放后备箱。”
“邮票你去找小舅拿,想要什么图案都有,我抽屉里没几张邮票,你非要从我这拿,我全装给你…”
话音没落,“咔哒。”
办公室门由外打开,沈明礼肩膀微滞,轻轻松开她的手。
虞晚积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没错过他在这一瞬间的慌乱,她忍着笑,谢过开门的勤务兵,大着脚步往外走。
他同她保持前后三步的距离。
白色球鞋步子轻,黑色军靴踩在水磨石楼道发出沉闷声响,因为没人说话,沈明礼的脚步声有了回响。
轻轻的,闷闷的,一步接一步。
它包围着她。
……
出了司令部,到了停车场,虞晚坐上后排座,驾驶员立时启动轿车,速度快且稳,她忙摇下车窗,同沈明礼说:“回来给你带月饼,带四种口味。”
沈明礼肃冷着脸,没说要,没说不要,轻“嗯”着鼻音,算她有良心,记得他爱吃月饼。
黑色轿车驶出停车场。
扬起的灰尘,朦胧远去的黑点。
沈明礼折返回办公室,吃完剥开的那颗石榴,一直忙到下午四点。
他抻了下肩背活动酸劲儿,吩咐勤务兵,“叫陈续进来。”
陈续走进办公室汇报今早的详细情况,他昨天下午乘火车去穗城,同张溯碰面吃过晚饭,在招待所住了上半夜,下半夜去到火车站同人接洽运送物品。
接洽完坐运输车到半山老宅,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守园子的老陈听到动静,以为是阿峰开车过来送鸡鸭鹅,他套了件破旧褂子去开院门,看到门外停着辆军用卡车,问清当兵的来意,忙招呼人去他院里歇着喝茶。
“多谢老同志,我先把几筐东西卸下来。”
陈续跟驾驶员合力抬完四个竹筐,驾驶员先开车离开老宅。
老陈看当兵的要在大门口等虞同志,怕撞见其他人,几下锁好院门,迎着人往里走,“时间还早,军爷随我进院里坐坐。”
老陈住的院子是早年栓马匹、停马车的棚院,陈续听他这样喊,惊得脑门心直跳,“我姓陈,老倌儿可以叫我陈同志。”
“军爷姓陈…”老陈意识说错话,笑着一改称呼,“小同志姓陈,真是巧,我也姓陈,咱们祖上说不准是同宗亲戚。”
“有这可能。”陈续客气应付,很快走进一小跨院。
跨院只有两三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亮着煤油灯,暖晃晃的黄光,模糊了跨院内摆着的一堆木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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