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能让明真过来，张小文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疯狂后退，可是后面已经到达了尽头，再也没有路了。
明真一脸焦急，伸过来的手甚至带上了真气，他试图以强大的内力控制住张小文，为她抚平体内乱流。
张小文从没有像这样讨厌过城主府奢华精巧的装饰——横在绿洲上的回廊确实美丽动人，只是地域狭小，实在不利于她此刻躲闪。
张小文心下一横，毅然跳入水中。
水花四溅，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张小文并没有感觉到恐惧，甚至湖水冰冷的感觉让她感到十分舒适。
如果能一直待在水里也不错，这样想着，张小文的身体逐渐发生变化——三对鳃浮现在她的脸颊侧面，双腿变为更加适宜游泳的尾巴，一对宽大华丽的尾鳍出现在尾巴的尽头，自然而然扑腾着水花。
她尾鳍的颜色如黄金般闪耀，在日光下泛着闪闪金光，即使是在水中也分外耀眼。
张小文身上的皮肤逐渐长出鳞片，气质也陡然一变和几位城主夫人一般带上了妖族特有的艳丽明媚。
在城主的保护下绿洲的水质清澈，此刻张小文的变化清晰地印在了岸上几人的眼中，明真一脸难以置信，他不能想象自己养大的徒弟突然变成了妖族。
“这……这……”明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竟然说不出完整的语句。
几位城主夫人的面色倒还算得上镇定，她们赶紧隔离开明真的视线，站立在湖边。
明真看着几位夫人的神情心念急转，他质问道：“是不是你们？你们做了什么？！——有什么诡计冲着我来，小文是无辜的，她还是个孩子啊！”
几位夫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
三夫人率先站出来说道：“明真你冷静点，别什么事情都推到妖族的头上——我们哪有那个本事将大活人变成妖族？要真的有这种技术我们直接把全天下人都变成妖就好了，何必还要龟缩在凉州，在夹缝中求生？”
明真听了这话似乎冷静下来一点，他眼神中透露出怀疑盯着面前的几人，平心而论明真对所有妖族的保持戒心，他谨慎问道：“妖族最是狡诈，我还记得我刚来城主府讲经时便被八夫人陷害，我怎么知道今日这事不是妖族另一个诡计，试图让我师徒二人离心离德，心生嫌隙？
又或者你们试图用这个机会彻底摧毁我的道心，让我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信念产生怀疑？”
被点到名字的八夫人面上神色讪讪：“你这和尚也真够小心眼的，我就整了你一次，都多少年了你还没忘……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你这话讲得也很没道理，我们也是从小把小文带大的，怎么妖族就都冷心冷血到连从小在身边的人都要坑害吗？
她也算得上是我们的半个孩子，妖族与人族没有后代，我们也是把她当做心尖尖宠到大的，怎么舍得这时候害她！
我红珠以妖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小文不利的事，绝对没有任何对她不好的心思，如有谎言天地共鉴！”
其他几位夫人也纷纷应和，一道道誓言许诺后，明真的脸色更凝重了。
他心中浮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难不成他的徒弟真的是妖族？
可是说不通啊，自己不可能感受不到任何妖气，妖族也不可能修炼内力，自己传授给她的还是至刚至阳的伏魔棍法，哪有妖族能受得住伏魔棍法的气息……
恍惚间他回想起张小文小的时候，那时候她格外顽皮，总喜欢攀住自己的背伸手往四周探索，又一次竟然趁自己不注意偷偷从旁边摊贩的背篓上拿了根糖葫芦下来。
自己发现的时候小丫头不以为耻，反而十分骄傲地向自己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似乎在炫耀，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似乎在问自己要不要尝尝。
还有一次，她刚学会走路，趁着哈斯嬷嬷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房间，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大街上，还美滋滋地逛了一下午，学着街上的江湖侠客们进了茶馆听书。
害得哈斯嬷嬷担心了一整天，也害得明真找了一整天……
…………
关于张小文的回忆止不住从明真的脑海中涌出，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坚守是错的吗？
自己的徒弟如果是妖族该怎么办？
自己的至亲是妖族也要杀无赦吗？
妖族真的与人族不死不休，会成为凌驾于人族之上的种族吗？
明真只觉得心乱如麻，精神恍惚之下他多年来一直坚守的“诛妖伏魔”的道心险些破碎。
察觉到体内异常，明真赶紧收回念头，心中念诵经文强行维持住灵台清明，他甚至不敢去看水中的场景——只要看到鲛人模样的张小文，明真便觉得头痛欲裂。
他不停念诵心经试图找到答案，然而他用尽毕生所学却无法为现在的情况做出合理解释。
明真不禁感到愤怒，他想质问，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痛骂，可却说不出口。
终于，各种语言汇成一句叹息：“莲花茶……罢了……”
莲花茶是张小文在这个世界的大名，她平时只让大家用“小文”这个昵称来称呼自己。
在水中的张小文听到师父突然称呼自己的大名心中一惊，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她猛地从水中出来到达岸上，上岸的瞬间她周身属于鲛人的印记褪去，再次变成了那个普通的花季少女。
“师父……”
明真狠下心：“你对我可有欺骗？”
张小文情不自禁鼻头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不曾。”
明真长叹一声：“我明真当初于沙漠中见到你，因你奄奄一息讲要被一头灰狼杀死，心生恻隐救你脱离苦海，定居于这同生城中，至今已经十六载。期间我传你武功，教导你成人，兢兢业业不曾苛待——可人妖殊途，你已经长大成人，如今你我师徒缘分已尽……”
张小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明真，只见到他决绝地转身，只留下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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