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均这次没有暴跳如雷，反而深深看着她：“应朝颜，你好像学会了什么叫责任。”
姜盈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从前我只知道打打杀杀抢地盘，图一时痛快，图一时意气。保护我领地内的子民们，是因为他们尊敬我，还给我上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
“可是银皓和姜云庭都告诉我，有很多妖或半妖，虽然不在我的领地之内，但他们都盼望着我能成长起来，盼望着我能一统南境，给他们庇护。”
“银皓和林月见生离死别，姜云庭和铃兰走投无路，叶氏还借题发挥逼迫到我头上，皆是因为妖族衰落。如果没有六千年前那场浩劫，如果你还活着，他们还活着，一代代传承下来，我们妖族应该不会是如今这副四分五裂的模样。你们留下的遗泽，足以庇护他们。”
“可是你们都死了，所有的好处都归了我应朝颜。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所有人全都把希望寄托在我应朝颜身上。这世上啊，哪有白得的好处？我拿了你们的好处，事情又都发展成这样了，我要是继续浑浑噩噩，那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苍澜王，有什么资格被天道偏爱……”
所以啊，姜盈掀了锁妖塔，展露了蛟龙血脉。
她要为自己跟雍州叶氏没完，为妖族跟这个天下没完。
她要一统南境，做妖主。
以妖族各位前辈的遗泽，渡自己，渡妖族。
应均慢慢在她面前坐下，若有所思道：“朝颜，你好像还学会了爱，爱你的子民，爱同族。爱我，爱这些前辈们。”
姜盈拎起一壶酒放到他面前，又掏出一袋花生米：“别整这么玄乎，我一直都很爱你。虽然你只能看看，但我什么时候少过你的好酒好鱼？冰清鱼都给你养了。”
应均摇摇头：“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就在仇视一切。别人对你好，你当然也会对人好。但你好像，不会真正用心去爱别人，更不会主动爱这个世界。”
“所以你总是我行我素，漫不经心，完全不像是能做好妖王的样子。你对你手底下那帮人好，是因为他们对你好。保护你的子民，只是因为他们给你上供。可是现在，你是真的学会了爱这个世界，也真正能体会到人间疾苦。”
姜盈认真想了半天：“别人不对我好，我为什么要对别人好？”
应均道：“可是现在，你真正想去对一帮你不认识的同族好。”
“那是因为，我拿了你们的，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姜盈顿了顿，半晌才道：“而且，我不希望银皓和林月见的悲剧重演，也不希望，再有一对姜云庭和铃兰。”
“这就是你的爱啊，君王之爱。你首先有了爱人的能力，学会爱这个世界，才能体会到真正的世间疾苦。正是因为体会到世间疾苦，你便有了君王之爱。”
“……听不太懂。不过……你年纪大，你当过妖皇，你说了算。”
应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欣慰地伸出手隔空摸摸她头：“朝颜，从前的你，最多只能占山为王做个不入流的妖王。现在，你可以一统南境做女帝了。”
姜盈扯唇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好，但是我会努力的。那个人跟我说过，当初人间王朝尚在时，无外乎是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会好好理解这句话，也会努力做到的。”
“那个人是不是姓宁？”应均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的？”姜盈有些惊讶。
应均立即露出鄙夷的神色：“也没什么，当年我活着的时候，有个姓宁的动不动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死人都能给他说活了。这话吧，一听就很有他的风格。”
瑜州宁氏先祖宁宿，也是当年追随叶流云平定天下的大修士之一，搞不好还参与过三绝渊大战。
应均讨厌他也很正常。
姜盈很识相的把话题岔开：“我以前真的很差吗？”
应均摊手：“说好听点是我行我素，说难听点是自私自利。说好听点是不爱这个世界，说难听点是愤世嫉俗。脾气还很差，一点就爆，喊打喊杀的。没有半点作为君王的样子，也没有半点作为君王的气度。”
姜盈尴尬咳嗽一声：“那是因为……我总觉得有刁民想害本殿。”
“那现在呢？”
“现在啊，我觉得……也没那么糟糕。”姜盈笑了笑：“虽然我的亲生父母一直在伤害我，但家族长老们也努力的保护我。虽然大金鹏王和麒麟王总是想暗算我，但我手底下那帮妖忠心耿耿，出生入死不在话下。虽然挖矿的日子很苦，有叶寒舟照顾我……”
“还有呢？”
“还有啊，有叶凌霄那狗东西坑我害我，就有宁瑄爱我护我。我一路走来，纵使诸多苦难，诸多不如意，终究有一线生机。从前是我太极端了，愤世嫉俗又暴躁。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也是被爱过的。反正可能是因为突然发现一切都没那么糟糕吧，心境好了很多。心境好了，很多想法自然和以前不一样。”
“无论家族长老喜不喜欢你，他们都尽到长老的责任要保护你。所以，你学会了责任。你手下那帮妖忠心耿耿，肯为你出生入死，你想保护他们，就学会了去爱自己的子民。因为你被人爱过，也爱过别人，便见不得狼妖与那女子生离死别，也见不得别人的生离死别……”
应均伸出手在虚空中拍拍她的肩膀，欣慰道：“你这些年的妖王果然没有白做。你能把你看到的责任，转化为君王之责。能把你看到的爱，转化为君王之爱。就连你恨那个姓叶的，都是君王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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