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承目送着两人离开，也缓缓走向门口，见到老黑那几个警察还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清了清喉咙，冷声吩咐，“ 老黑，顾铁云就是共党，你们该怎么招呼他就怎么来。” 声音顿了顿，又阴森森地加了一句，“ 局长命令，你们手下不要留情！”
顾铁云被铁链绑在宋大虎身边的木架上，皮鞭和烧红的烙铁无情地在他身上肆掠，剧烈的疼痛撕裂着他的神经，让他几次晕厥后，又被冷水叫醒。
意识模糊中，他听到宋大虎在他身边模糊不清的声音，“ 你个狗日的顾铁云，可惜没有落在老子手里，给你个痛快。”
不知是第几次昏迷后，顾铁云的身子无力地瘫软在木架上，一阵阵巨痛刺激着神经，让他又悠悠醒了过来。他的头脑迟钝麻木，喉咙里仿佛有团火在炙烤，脑袋好像有千斤重，他没有力气抬头，微微睁开早已肿成一条缝的眼皮，看到眼前的地面上有几双皮鞋的影子在晃动。
看来，新的一轮的拷问就要到来。也许自己挺不过这一轮，就会像几个小时之前的宋大虎一样死在这个木架子上。这样也好，自己终于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刻没有放弃。如果真的有灵魂，他很快就可以见到秀儿，没有他在身边，秀儿一定很孤独害怕。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 他说了吗？”
“ 没有。” 老黑怯生生的声音也传到耳中。
一阵本子哗啦啦翻动的声音后，那个人有些不悦地问，“ 宋大虎死前也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 郑秘书，你知道他们这些共党，我们怎么招呼着，他们就是一个字都不露。” 老黑为难地说着。
顾铁云终于想起那个问话的人是谢文志的秘书郑文亮，谢文志一定是担心自己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被他知道，担心他被审讯时都胡乱说了出来。
“ 那好吧。” 郑文亮叹了口气。
顾铁云看到眼前的皮鞋离他更近了些，片刻后，他听到郑文亮对老黑几个人小声吩咐，“ 你们把他放下来，跟我去一趟安定门。”
“ 啥？郑秘书，他顾铁云还没死呢。” 老黑惊讶地叫了一声。
“ 老黑。” 郑文亮的声音冷了下去，“ 你是心疼顾铁云这个共党被活埋，还是觉得我大老晚上没事干，想带着你们去安定门乱坟岗上转悠去？要不，局长现在还没下班，你上去问问他，我这么做是自己的主意不？”
听到老黑对着郑文亮连说了几句抱歉，顾铁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从木架上放了下来，丢在地上。
“ 老黑，你去拿照相机过来，给顾铁云拍个照片，到时候连着这张照片和卷宗一起交上去。对了，还有，你们把他的衣服给他套上，再找个席子把他卷上。局长说毕竟顾铁云跟了他这么多年，临了了没个棺材寿衣什么的，也别光溜溜地扔在坑里。”
老黑那边和几个警察都大声答应着，顾铁云被套上些衣服，用一个竹席子里卷着，抬进院子里的一个卡车里。
在卡车的地板上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卡车吱扭一声停了下来，后车厢门被人拉开，顾铁云感觉到有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他从车里抬了出来。
夜凉如水，耳边依稀可以听到一阵阵虫鸣声或远或近地响起，顾铁云微微睁开眼睛，透过竹席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月光落进他的眼里。
脑海里突然跳出范筱菁的模样，顾铁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他明白侯善杰这条情报线在石坚的心里有多重要，石坚如果真的叛变，那么他供述的重点必然在侯善杰和范筱菁那里，为什么今天凌晨的时候，黄站长过来说石坚交代出他顾铁云的身份，而范筱菁还可以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
老黑他们夹着顾铁云身子的手很重，牵动了他身子的好几处伤口，剧烈的疼痛撕扯神经，让他又昏了过去。
依稀朦胧中，顾铁云感觉到竹席上有沙沙的落土声，他的身子好像平躺在一个坑里，睁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光亮。遮在脸上的竹席越来越沉，终于紧贴在脸上，空气也稀薄起来，让他呼吸艰难。
真的就这样死了吗？顾铁云喉头动了动，此刻他的心反而非常平静，这一生有遗憾，有愧疚，但却并不平庸，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这不就是他期待的吗。
竹席上面不再有沙土落下，整个世界也安静下来。顾铁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闭上眼睛，耐心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里，觉得有人在用力摇动他的身体，耳边有一个很空洞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
顾铁云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幽暗的月光里，正紧张焦急地注视着他。
是秀儿？顾铁云心头欢喜了一下，他的头脑还不太清醒，反应了几秒钟，才发现眼前的那双眼睛不是王秀儿的，但却觉得很熟悉，好像很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过。
“ 方菲？” 顾铁云声音沙哑，轻声念出一个名字。
那个女人的眼里跳出一丝诧异，但随即就欢喜起来，一把将顾铁云从土坑里拉起，往自己的背上背，嘴里不住地小声念叨，“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寒冷细密的雨丝夹杂在夜风里，拍在顾铁云的脸上，让他的头脑渐渐清醒。顾铁云终于想起这个正在背负着他，踉跄着走在乱坟岗的女人是谁，范筱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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