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七记得两年前胡大武因为身上有伤，已经在连长投降的那天，胡大武和其他十几个伤兵一起被日军用刺刀刺死了。
胡大武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笑着跑过去抱住孟小七，笑了好久才说道，“我命大，那天鬼子刺刀刺过来的时候，我身子往旁一躲，娘的，没刺到老子心这，在我胳膊窝这剌了一个好大的口子，疼死我了。”
胡大武用手在自己腋下一个位置比划着，嘴里骂骂咧咧的，随即又叹了口气，“班长的脑袋被砍了，就滚到了我脚边，我都吓尿了，更不敢动，后来你们给日本人带走后，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在山上躲了两天，后来遇到来增援的弟兄们，老子才捡了一条命下来。对了，你不是给鬼子抓了，怎么会跑到这里？”
胡大武身边军官的目光早就落到了孟小七身上，这时才开口说道，“大武，你朋友的包袱还在他脚旁边，他才刚到常德，而且他是从日占区过来的，应该是从东北过来的。”
胡大武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惕地看向孟小七，“孟小七，你狗日的不会投降了日本人，跑过来刺探我们军情的吧。”
孟小七抬起手来拼命摇手，“我不是奸细。鬼子把我送到满洲挖煤，正巧那里遇到矿难，我就逃出来了，找个地方种了两年地。原本想着同乡出来的人可能就是我一个活着，我想着回去给家乡里的人报个信，不管怎样，让他们心里别再惦记着了。”
军官沉着脸走过来，抓着孟小七的两只手看了看，又让胡大武打开孟小七的包袱，仔细翻看了一下，包括孟小七的身上也搜了搜，只从孟小七的腰带口袋里找到六块大洋。
军官摇了摇头，对胡大武说道，“你朋友应该不是奸细，他手上的老茧是种地扛锄头磨出来的，和部队里拿枪的不一样。我刚才听他的口音里有一点东北的口音，原来还真是担心他是日本人派过来的奸细，是我错怪了他。”
胡大武将包袱和大洋都塞回了孟小七的手里，深深叹了口气，“小七，我们没有家乡了。我受伤后回了云南一趟，我们村子被鬼子炸了，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
孟小七的头嗡了一声，默默接过了大洋和包袱，他的心里空荡荡的，家乡毁了，小菜心走了，这个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胡大武看见孟小七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忍不住开口劝道，“小七，要不你到我们五十七师，咱们再一起打鬼子？”
孟小七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我不当兵了。”
“我们五十七师和以前的第三军不一样。”胡大武想开口劝说孟小七，但嘴里嘟哝半天又讲不出什么，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军官，“这是我们师部的武参谋，他有大学问，让他来和你说。”
武参谋走上前，认真说道，“我们五十七师号称‘虎贲’，军纪严明，是真正抗日的军队。常德这里很快就会有战事，正是我们报效祖国保卫祖国的时候，如果我们都畏战躲开，那么常德失守，湖南四川也都守不住，你们的家乡云南也很快会落入日本人的手中，那时候我们中国就彻底完了。”
“对！我就是想说这个，就是嘴笨，说不出来。”胡大武拉着孟小七的胳膊，“小七，留下来吧，我们一起打鬼子。”
孟小七摇摇头，还是很坚持，“我不想当兵。”
胡大武失望地叹了口气，一屁股重重地坐到了板凳上。
武参谋笑了笑，问孟小七，“那你下面什么打算，还准备回云南？”
孟小七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我还是回满洲去，那里有人等我回去。”
“那也好，天亮后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向北面方向撤离的船只。”武参谋转头看一眼门外，不禁轻叹一声， “不单是你，城里所有的人都要撤离，战争就要开始了。”
孟小七站起来道谢，武参谋微笑着摆摆手，“我父母妹妹都在哈城，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真是羡慕你，可以想走就走。”
“武参谋，你是哈城人啊？我回哈城的时候可以给你家里人带个信过去。”孟小七说道。
“他们？”武参谋的脸上露出一些迟疑，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掏出钢笔快速地写了几行话，又在背后写了一个地址。
“这个家信也太简单了，连个信封也没有准备。”武参谋抱歉地笑了笑，将纸递给了孟小七，“小七，你别说，我见到你就觉得有些亲切，可能是你和我小时候的样子有些像，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吧，我也说不上。”
孟小七接过纸，小心地收到包袱里，突然想起来小菜心也姓武，就开口问道，“武参谋，你说你有个妹妹，她叫什么？”
“我妹妹？她大名叫武欣心，但是我们在家里都叫她小菜心。”
“小菜心！”孟小七脱口大声喊道。
“怎么？你认识我妹妹？”武参谋惊喜地问道。
孟小七嘴唇翕动几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去说出来，他避开了武参谋的目光，低下脑袋摇了摇，“不认识，只是觉得您妹妹的小名有些奇怪。”
武参谋脸上的微笑渐渐散去，一股凝重浮上了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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