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诚抓起几份报纸认真看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他抬起头看向娜塔莎，试探着问道，“你们苏联方面有什么想法？”
娜塔莎目光犹豫着，手缓缓伸进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出来。陈知诚疑惑着从娜塔莎手里接过文件，仔细定睛看了过去。他手里的文件用中俄两国文字印刷。
“中苏友好同盟条约？”陈知诚的目光被文件抬头上的一行粗大的文字吸引，他不记得自己听说过这个条约。
“国府的外长在八月十四日在莫斯科和我们苏联政府签了这个条约。”娜塔莎的声音顿了顿，似乎鼓足了些勇气，“按照这个条约，苏联政府只承认国府是中国的合法政府，而且也只能将哈城，还有整个满洲交给国府管辖。”
陈知诚深吸了口气，埋头仔细阅读手里的文件，不由得瞪大眼睛，呼吸也急促，脸上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惊怒，终于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从椅子猛地站起，“这是卖国条约！蒙古没了！满洲的铁路没了，大连，旅顺的港口没了！我们中国人艰苦抗战十三年，难道只是为了换一个新的占领者过来！为什么！”
娜塔莎脸色苍白，站在一边看着陈知诚愤怒地将文件撕成粉碎，最终无力地跌坐回椅子里。
“知诚。”娜塔莎轻轻走到陈知诚座椅前蹲下，眼圈有些泛红，“和我去苏联吧，叔叔说，他可以为我们安排好一切，我们在那里会生活得很幸福。。。”
“幸福？”陈知诚苦笑，“我一个人幸福了，可是我的同胞呢，他们幸福吗？”
“知诚，中国已经乱了太久，现在的情况更加复杂，听叔叔说，可能不久后这里就会发生内战。你在这里太危险了！”娜塔莎哭着劝说，“叔叔说，以你的能力，他可以保证你有大量的工作可以去做，你在苏联可以工作的很充实，很成功的。”
“你叔叔没有说，他的帮助是有条件的？”陈知诚的声音很冷。
“是。。。”娜塔莎的喉咙好像堵住。
“他肯定说，我必须为苏联政府做出些贡献，提供那份地图？”
“是。”娜塔莎的头低下了，双手无力地抓着陈知诚椅子的扶手，好像是落水即将溺毙的人最后在手里握住一根稻草。
“ 娜塔莎，让你的叔叔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了。”陈知诚的喉咙里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 别说我不知道那份地图是什么样子，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出卖自己的祖国。也许我无法看到祖国和平强大的一天，但我希望我可以做些事情，让我的同胞们有一天可以看到。”
哈城的秋天一晃而过，时间很快到了十一月。
陈知诚早起推开门的时候，已经看到楼下的院子里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陈知诚搓了搓手，对着白茫茫的大地吐出一口白汽，清新寒冷的空气吸到口鼻里，让他的头脑也清醒了很多。
门外走廊里的卫兵笑着对陈知诚挥了挥手，大声喊了句什么。
陈知诚也笑着对卫兵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楼下的院子，意思是自己想到楼下院子里走走。卫兵无所谓地做了个手势，放他下去。
陈知诚小心地在雪地里走出一个个脚印。经过快半年的调养，他的脚伤虽然痊愈，但却再也不能和常人一样走路。左脚腕处两次重伤，让骨头已经变形，这让陈知诚走起路来，只能先迈开右腿站稳，再挪动左腿跟上。
也就是说，陈知诚这次的脚伤让他成为了一个跛子。
“知诚，雪地上滑，你小心摔着。”娜塔莎喘着粗气，一路从另一边的楼里跑了过来，一把抓住陈知诚的胳膊扶住他，抬头恶狠狠地瞥了一眼楼上的卫兵，“安德烈是不是昨天喝的酒还没有醒，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院子里走？”
“ 这样很好，我难得有这样的自由。”陈知诚笑着说道。
娜塔莎的目光暗了暗，扶着陈知诚走了几步，才开口说道，“齐小姐的父亲，就是那个齐厅长今天凌晨死了。”
“齐厅长死了？”陈知诚停下脚步。
那天见到齐厅长后，陈知诚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听说有一天晚上齐厅长睡觉的时候，从床上摔到地上，把脑袋摔坏了，后来一直口齿不清，疯疯癫癫的。
“估计是昨天夜里这场雪，天一下子冷起来，他脑子又受了伤，血管爆了。”娜塔莎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陈知诚，“我刚刚去见了齐小姐，告诉她这事。”
“齐蓝她怎么样？”
“她好像没听到一样，坐起来拿本书在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人总有一死，然后就不说话了。”
“人总有一死。”陈知诚轻声重复着这句话，默默地将娜塔莎搀扶他的手推开。
“ 知诚。”娜塔莎还是抓住陈知诚的胳膊，眼睛向周围扫了几眼，压着嗓子小声说道，“你记得瓦西里吗，他昨天到哈城来了。”
“瓦西里？三年前我们护送到苏联的那个共产国际的代表？”陈知诚当然记得那个大胡子苏联男人。
“对，就是他。”娜塔莎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一股无法压抑的兴奋，“听叔叔说，瓦西里在莫斯科那里位置很高，你和齐小姐三年前那么拼死救了他，他肯定愿意帮你们。”
陈知诚心里一动，但目光里的热情转瞬即逝。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感觉笼罩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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