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麻烦的是，成田实彦已经知道了自己中国人的身份，他还会相信自己吗？
千叶奈美心下黯然，她太清楚那些日本人的做法，只要知道她中国人的身份，就算她愿意为了大日本帝国奉献一切，他们也只会给她无尽的羞辱和折磨。
忧心忡忡地走出院子，千叶奈美看见松本的马车还停在院子外的路边。车子蓬顶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白雪，马也冷得不停动着蹄子，不时从鼻子里喷出白汽，一个瘦小的人影坐在马后的车架上，向她这里探头看了过来。
天真的好冷，肚子也饿得厉害，千叶奈美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真应该去听姐姐的劝告，不去掺和到那些烦人的事情里去。这个时候，她们姐妹两个应该一起凑在火炉边，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笑着聊着些什么。现在她才明白，这样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
车夫从车架上跳了下来，小跑着上前，轻轻拉住千叶奈美的胳膊，压着嗓子轻声问，“ 奈美，你哭了？”
千叶奈美吃了一惊，怎么松本的声音这么像姐姐！她瞪大眼睛盯着对面这个人，借着地面白雪的映照，对面这个人不是车夫，真的是姐姐！
还没等她喊出声，姐姐伸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转头向四处小心望了望，让她躲到路边的一个阴影里，自己小步走回到马旁，背过身子，缓缓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狠狠插在马屁股上。
马痛得嘶鸣一声，拉着马车往前跑了过去。
身后院子里一下子跳出好几个黑影，千叶美惠粗着嗓子，声音像个男人，抱歉地大喊，“ 兄弟们，不好意思，天真他娘的冷，马受不了跑了！”
“ 娘的，还不赶快追去，等着出事啊！” 那个满脸胡茬的人对着地上呸了声，带着人又缩回到院子里。
千叶美惠大声答应了声，对着躲在阴影里的千叶奈美做了个手势，自己则向着马跑过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千叶奈美心里怦怦直跳，见到院子里的人都退回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尽量将自己的身子隐藏在阴影里，向着姐姐刚才跑过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才走出去几十步，身边的一个巷子口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她拉了进去。
“ 奈美，这里。” 黑暗里她听到姐姐压低的声音。
千叶奈美一个劲点头，不敢开口说话，被姐姐拉着胳膊，踏着厚厚积雪在巷子里快步向前走。
姐姐突然在巷子的一个阴暗的角落处刹住脚步，眼睛狐疑地向四周打量，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千叶奈美大大喘了几口气，轻声喊了声姐姐，但姐姐却毫无反应，目光死死盯着角落处一个摞得高高的菜草垛，眼里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千叶奈美也眯起眼睛向那里看过去，果然在菜草垛后面的阴影里好像立着一个全身笼在黑衣里的人影。她心里没来由地生出惧意，慢慢挪到姐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向黑影那里看了过去。
黑影动了，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 从前面往东，那里守卫的人已经给我打晕了。”
“ 好！” 姐姐轻声应了声，就要转身离开。
“ 等一下。” 黑影声音犹豫缓慢，好像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她父亲来了，你将她交给她父亲，你，就自由了。”
“真的？” 姐姐声音有些颤抖，脚步不由向前迈了一小步，但立刻又收住脚，“ 那您怎么办？”
“ 原来的我们都不存在了，不是吗？” 黑影的身子缓缓向后退去，仿佛已经融化在黑暗里，一道飘渺的声音传来，“ 保重。”
姐姐默立良久，千叶奈美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里好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流飘过，对面的角落那里再没有声音传来。
“ 保重。” 姐姐轻叹口气，转身拉着千叶奈美的手按着黑影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千叶奈美感觉到姐姐的手比冰还冷，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她吃了一惊，但心里更担心的是刚才黑影说到的 “她的父亲” 那几个字，难道是爸爸来到通化了。
一想到那张面孔，她的心里就烦躁得厉害。她几次想开口问姐姐，但看到姐姐那凝重的脸，她的话就又硬生生地咽回到肚子里去。
两个人一口气跑到大街上，还没等她们两人喘口气，街上所有的电灯都毫无征兆地熄灭了，然后再次亮起，而后又熄灭了。
灯亮灭了三次，远处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
“ 行动开始了！” 千叶奈美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轻呼出声。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这一刻会兴奋激动自豪，会欢呼跳跃，但奇怪的是，这些情绪她现在根本感觉不到，反倒是极大的恐惧升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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