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接连响起，无数山石从上方滚下，相休凡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未引爆完的炸药，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他努力把自己僵直的步伐捋顺，尽量避开脚下凹凸不平的路。
林澜就飘在旁边看着。
她在梦里听到过爆炸、石块滚落碎裂、地上的树枝被砸得吱呀作响，这些声音都以画面的形式呈现了出来。
再怎么小心，相休凡也多次被那些石头砸到，他的行动本就不便，又怕急速的躲闪行为吓到怀里的孩子，只能硬生生承受着。
有一道血迹从他的后脑爬到脚踝，期间漫开无数道支路，暗红的颜色几乎涂满了整件衣服。
林澜回过头，来时的路上也洒着零星的血迹，有些被石块铺上了它们带来的尘土，和天空一样灰蒙蒙的。
她跟着相休凡往前飘，看他从直立行走到跪行，再到爬，许是这个动作不方便抱孩子，相休凡又强撑着跪了起来。
这处地势相对于其他地方较高，相休凡是一步一步跪着上来的，他看了眼周围，很少有石头会滚到这里来。
他小心地把手中的孩子抱了上去，再徒手抹去那些细小的石子，“等……一会，会有其他……咳咳，叔叔过来，他们会带你……回家，找你的爸爸妈妈，在这乖乖……等着好不好？”
相休凡的气息渐渐弱了下来，“你很乖，很厉害的，对不对？”
头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出的血液顺着他的眉毛滴落进眼眶，努力想要看清的世界变得猩红一片，相休凡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动作生疏地拍着包裹孩童的小被子，“你要努力……活下去。”
不要和他的孩子一样。
要努力撑到大部队过来。
要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每个小朋友都应该这样。
“活下去……”他又说道。
相休凡慢慢收回手，无力地倒在了石坡上，他的意识逐渐恍惚，在新的爆炸声响起时他迷迷糊糊地想，他要回去，要把所有孩子都救出来。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却在巨大的轰鸣声里滚了下去，底部山石飞溅，血肉模糊。
林澜摸向自己的手腕，慢慢说道，“好。”
她要努力活下去。
等那些声音再次停下，这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却也满是死气，新的爆炸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响起，无数崩塌的石洞毁坏了部分山体。
林澜就待在这里，跟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一起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了过来，她的脸灰扑扑的，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背上一个竹篓，她踩过杂碎的沙土，把地上未被波及的野菜放了进去。
看见这里有个包裹，那人慢慢靠近，听见了一声很微弱的啼哭，她的动作顿了顿，手上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的野菜变得有些扎手，犹豫半晌，她抬脚离开。
那道哭声也没有再响起，背着竹篓的人在走远后又回头看了看，但也仅仅只是看。
过了会，那个人消失在破败的山林间。
这里又只剩下了她自己。
伊引休说，他们是因她而死，林澜一直记得这句话，她爸爸，她妈妈，那个小女孩，还有其他人。
他们的命，换了她的。
林澜低下头，手表似乎在进来的时候就没有了，此刻腕部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疤痕，她把袖子往下扯了扯，那道痕迹被盖住。
又过了很久，久到太阳下去又上来，林澜才听到了细碎的交谈声，她循着声音的方向飘去，看见了许颖和林季初。
两个人现在都很年轻，与林澜记忆中的那张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臧游警方说这里……”
许颖打断他，“我知道，所以他们现在都没进来。”
林季初：“……我联系了苍浦那边的警署。”
“你想说我们不该来是吗？”许颖停下脚步，直直看向林季初。
“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冲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生爆炸。”
“我说了，我知道，”许颖手上握着方才在路上捡到的长命锁，“我更知道，瑶瑶在这里。”
“那边抓到了其中几个绑匪，他们说所有的孩子都被炸死了，”林季初的手也在颤抖，“警方说……无一生还。”
“他们都没进来。”
“有一支小队进去过……小颖，这已经是一个尘埃落定的事实了，”林季初问，“你也要把命丢在这里吗？”
许颖：“臧游的那些人，他们应该做好准备进来，把每个地方都仔仔细细翻查一遍，而不是因为畏惧躲在外面，向外通报无一生还。”
“万一瑶瑶还活着呢？”许颖紧紧攥着手里的长命锁，“你不想找就回去，我自己找。”
林季初叹口气，和许颖慢慢找了起来。
山泥滚落，将两个人弄得都很狼狈。
林澜跟着他们，看那两双手拨开荆棘，搬开岩石，一寸一寸翻找着这片土地。
最后许颖抱起了那一团小被子。
在林澜的梦里，那是个很温暖的怀抱。
周围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亮，面前的景象在远去，迷雾将旁边的事物尽数笼罩，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淡去，她陷入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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