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一个朋友后，小林澜依旧独来独往，因为她又看不见格温丽拉了。
她只是短暂地出现过一会，又消失不见了。小林澜拿起针缝自己破掉的衣服，边缝边想，自己本来也只是一个人，没关系的。
没人看见的格温丽拉飘在林澜头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又不能被林澜看见了。她飘来飘去，围着林澜不停转圈，无论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对方都没有什么反应。
天花板的光晃得眼睛有些疼，格温丽拉伸手遮住眼睛，手上的血痕被打上一层柔和的光。
后来呢，后来……
财政赤字文件漂浮，院长办公室笑声疯魔，血液流满了厨房的地板，生命被按下冲水键，沉迷研究的医生拿人做实验，伪善的院长顺水推舟。
外面的人起义闹事，上位者被逼至最高层的办公楼，解救世人的恶魔踩着鲜血走来，拽着另一批生命踏入无尽的深渊。
街道旁是变形的车辆，火从这边烧到那边，连起一片的海。白色的怪物从满是血的肚皮里钻出，朝孤儿院的方向爬去。
回忆的画面一转，林澜把用碎布料做的新衣服放在了桌边，用小纸条写上了格温丽拉的名字。
白色的怪物拽住她的脚踝往外拖，指腹被尖锐的针刺破，血滴在了补丁相接处。她努力伸手想把边上的衣服往里推，怪物一脚踩了上去。
衣服成了灰扑扑的颜色，白色的巨掌上刺满了针。
厨房与医务室的门相继被打开，苦痛的轮回就此开始。
那个时候，她在干嘛？格温丽拉努力回想，却始终想不出一段确切的回忆，她的脑子开始混沌，一会是孤儿院里被领养走的孩子，一会是那些咆哮嘶吼的家长，一会又变成了抱着黄土痛哭的母亲。
她又看到了孤儿院的寝室，天还没全黑，他们便早早地爬上了床，只有最尽头的那个寝室里，坐着一个女孩。
怪物从走廊尽头走来，耳朵紧紧贴着房门，它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快去睡觉，林澜！去睡觉！”格温丽拉大声喊着，里面的人却没有动作。
她拿着一个小小的本子，写着看不懂的文字，目光专注，好似所有心神都集中在了面前的事物上。
格温丽拉想起来，在之前，在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人之前，林澜睡得都很晚。
她徒劳地伸出手，想挡住那团白色的身影，却是徒劳。
明明她们都不被这个世界看见。
格温丽拉突然惊醒，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恍如隔世。
“你做噩梦了吗？”林澜不知道自己被打晕又藏起，此时只抱着膝盖看着面容惨白的格温丽拉。
记忆里的人和面前的人逐渐重合，脸上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地对应起来，格温丽拉认真看着她的脸，“嗯，做噩梦了。”
格温丽拉跳下沙发，往林澜那边走过去，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林澜的脸，却在看见手心上面的血痕时顿了顿，细细的刺还扎在里面，给掌心持续染着红色。
格温丽拉扯了扯嘴角，把手背到身后，额头轻轻贴上了林澜。
先前她能拿起刀往林澜脖子上抹，现在却会怕手心的小刺会弄伤身前的人。
周围空间变换，景致褪色，林澜被不知名的流体包裹，陷入其中。
格温丽拉眼尾泛红，嘴角绷得紧紧的，用力往下压，她的视线描摹着面前人的眉眼，一寸一寸。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隔着淡淡水光，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
这是只被她念着的、独属自己一人的回忆。
——
不知过了多少天，小林澜再次看见了格温丽拉，这时她的目光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哪怕医务室的治疗总能让人完好如初，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她对格温丽拉弯弯眉眼，“你来啦。”
守护石在桌上摆着，依旧是沉沉的黑色。
这个时候的格温丽拉在外面走了一遭，浑身满是怒气，她见林澜看见了自己，便在床上一坐，“那些孩子们都是笨蛋，爸爸妈妈不是他们的，对他们也不好，却不愿意回来。”
“可那是爸爸妈妈呀。”
“这个很重要吗，没有爸爸妈妈就不能活着了吗？”格温丽拉不明白，她坐在那里生了会闷气，突然看向林澜，语气严肃：“林澜，你知道的，我遇见你比你看见我早得多。”
小林澜点头，“你超厉害的。”
“不许夸我，我明明在说重要的事情！”
“好。”
“你之前在孤儿院门口，是在等人吗？”
林澜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格温丽拉的额头，轻轻抱住了她。
“所以……你和他们一样……？”
“不一样的，”小林澜认真摇头，再次重复道，“不一样的。”
“爸爸妈妈，都是超好超厉害的人。”
“孤儿院里的孩子哪有爸爸妈妈？”格温丽拉还是生气，林澜为什么一直想着这件事，一个人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围着爸爸妈妈转。
“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呀。”小林澜伸手擦了擦格温丽拉的眼角，“你不要生气了。”
“我带你出去，我们不待在这个世界了。”格温丽拉说着便要站起来，却被林澜拉住。
“不可以的，外面是时空道，很危险，不能乱跑。”
“你之前明明都能走……”
林澜抿唇，“是有人帮忙的。”
格温丽拉：“我也可以帮你，你不是要爸爸妈妈吗，我带你出去找，你在这里怎么可能等得到？”
林澜只是摇头，“在外面我也等不到的。”
格温丽拉还要再说，林澜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愣在原地。
“我的记忆里没有他们的样子，”林澜舒展了眉眼，有点释怀般道：“格温丽拉，我只是一段记忆。”
六岁的林澜，只有六岁的记忆。
记忆里没有的东西，便始终都没有。
可是她快忘记了。
“我要把记忆给一个人，”林澜捂了捂自己的眼睛，“你帮帮我，好不好？”
格温丽拉的手有点颤抖，不知怎么的，她的目光就落到了一旁的石头上，“……给谁？”
“给我自己。”
给长大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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