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李乐没回,只是伸手,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手指头在触摸板上滑动,重新打开了邹杰的研究材料。
邹杰和周帆一同皱眉,不明白这去而复返、重翻旧账的举动意欲何为。
李乐的目光在屏幕上来回,这次,他没有再指出那些刺目的疏漏与缺陷,反而在一些被邹杰自己都几乎忽略、或是认为无足轻重的部分停留下来。
“这里,”李乐点开一页充斥着原始访谈记录编码的附录,那里杂乱地记录着一些用户对于早期网络社群“版规”形成过程的朴素描述。
“你对这几个早期核心用户关于灌水界定标准的访谈记录,虽然编码粗糙了点,但原始材料本身很有意思。”
“他们提到的那种基于版面整洁度和讨论氛围的、近乎直觉式的管理标准,其实捕捉到了网络规范从无到有、从约定俗成到明文规定的那种模糊的、动态的起源状态。”
“这种微观层面的过程性数据,我就没有做到。”
“还有这个,你尝试用最基础的共现分析,来追踪某个社群内部话题的扩散路径和关键传播节点,方法虽然原始,图表做得也糙了点,但想法是对的。”
邹杰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眼神里透出困惑。那是他为了填充实证部分仓促做的访谈,自己都没太当回事,只觉得材料琐碎,缺乏“理论高度”。
李乐又翻到另一页,是邹杰试图构建但最终显得孱弱的“虚拟社群权力结构模型示意图”的早期版本,比最终版更简陋,线条歪歪扭扭。
“这个最初的想法,”李乐指着草稿角落几个用红色标注、后来被删改掉的概念节点,“你试图把信息获取的不对称性和社群资本的早期积累关联起来,虽然最终模型里表达得不清不楚,逻辑链也断了,但方向上....有点意思。”
“至少试图触碰了权力来源的一个关键机制,比后来那个追求好看但空泛的成熟版模型,更接近真实问题.....”
周帆在一旁看着,李乐像是一个考古学家在审视一件残破却带有特定时代痕迹的陶片,指出其可能蕴含的、被埋没的信息价值。
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这位先是毫不留情地撕开疮疤,接着又慷慨分享数据,现在居然开始肯定邹老师工作中这些零碎的、连他们自己都没信心的地方?这唱的是哪一出?
邹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的困惑与警惕达到了顶点,也盯着李乐,试图从那张笑眯眯的面皮之下,挖出隐藏的意图,是更高明的嘲讽?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属于胜利者的癖好?
一时间,感觉自己像个被拆解后又被人随意拨弄零件的机器,残存的价值被对方随意点评,比单纯的被否定更让人难受。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说这些边角料有价值?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在用这种方式,进一步证明我的失败有多么彻底?”
李乐终于从屏幕上抬起头,看向邹杰,猫儿一样的嘴角弯了上去,没有直接回答邹杰的质问,而是反问了一个听起来有些空泛,却又无比核心的问题,“邹老师,你觉得,学术是什么?”
问题来得突兀,甚至有些,幼稚?
但又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邹杰猛地一怔。
学术是什么?他有多久没有静下心来思考这个看似基础、却决定了所有路径方向的问题了?
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答案,是发表在核心期刊上的一篇篇论文?是职称评定表格上逐年增加的成果数量?是国际会议上被同行引用的次数?是武田老师期许的目光、是超越某个具体对手的执念?是扬名立万,在某个分支领域刻下自己名字的野心?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却都带着一种功利性的焦灼气息,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蒙蔽了什么东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曾经支撑他奋斗的目标,在此刻惨淡的现实映照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点可笑。
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只是脸上露出了更深的茫然,还有一种被触及根本的无所适从。
李乐看着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为了发文章?为了评职称?为了在圈子里扬名立万?这些当然重要,是人总要吃饭,要生活,要......位置?“
“这些当然重要,是人总要吃饭,要立足。学术圈也是场子,有它的游戏规则。”
“但归根结底,邹老师,”李乐的目光似看向更远的地方,“学术,是为了理解这个世界,解释那些真正困扰我们的问题。哪怕只能解释清楚一个小小的角落,也是好的。”
“有时候,路走偏了,不是因为笨,也不是不够努力,而是因为盯着天上的星星太久,忘了看脚下的路。”
伸手指了指电脑屏幕,“学术研究,说到底,不是一个人的圈地运动,占山为王。它需要的是更多的人,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法,去逼近同一个复杂问题的不同侧面。你的数据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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