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回到这个指南针私募基金。”李乐在白板上另起一行,手上写关键词,嘴里不停。
“这个项目本身是一个经济活动,但它瞬间成为了一个强大的社交磁场和圈层筛选器。能进入核心合伙人圈子的,不仅仅是拥有资金的人,更是被认可具备某种资本,无论是经济、社会、或是文化。”
“这个基金项目,就像一台高速升降机。原本可能处于泛社交圈甚至更外层的人,因为被邀请加入或表现出投资意愿,迅速被拉近到核心圈层边缘,社交互动频率和深度急剧增加。”
“反之,如果被排除在外或主动退出,则可能意味着从某个圈层的滑落,至少是关系的降温。”
老太太一语道破的总结,“经济行为作为社会关系的催化剂和壁垒......很有趣。这让我想起莫斯关于礼物交换的转型论述,但在这里,交换的媒介更加直接和符号化。”
“是的,教授。”李乐脸上泛起一种难得被老太太肯定的乐呵呵的嘴脸,扬声道,“而且,类似的,这种经济驱动的圈层流动,往往伴随着强烈的身份建构和表演。”
“参与者需要通过消费、言谈、人脉展示来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圈层。比如,频繁出入高级餐厅、谈论奢侈品,或者强调自己与某个大人物的熟络关系。”
“这种表演,既是融入新圈层的投名状,也是对内巩固自身在新位置上的认同感,例子就是这个叫王铮的,在两次投入一百万镑的基础上,基本上立即就获得了整个群体的初步认可,这种手段,粗暴直接见效快。”
“但是呢?”克里克特听出李乐的尾音儿里带着些欲言又止,递话道。
“但是,这往往也是欺诈、骗子、别有用心者的手段,埋藏着更大的目的和想法。”
“所以,你对这个.....王铮,有别的看法?”
李乐点点头,“是。”
“凭这个?”
“理论联系直觉。”李乐臭不要脸的开始找理由。
老太太瞧着李乐的无赖样,懒得理他,拿笔在本质上写了几个字,说道,“那么,排斥机制呢?有升必有降,有融必有斥。”
“排斥往往更加隐蔽和微妙。”李乐继续在白板上画图,点了点,“最常见的是文化排斥。”
“比如,某个圈层内部形成了一套特定的行话、消费品味或娱乐方式,不符合这些暗号的人,会被无形地边缘化。里面我记录了一个案例,一人因为不熟悉某种威士忌的品鉴知识,在一次聚会后逐渐被该圈子疏远。”
“嘁,听着像森内特的做派。”老太太嘟囔一句。
“啥?您说啥?”
“没什么,你继续。”
“哦,”李乐瞅瞅克里克特的表情,心说,老头估计又被蛐蛐了。
“另一种是资源排斥。”李乐继续道,“当某个圈层的活动需要持续的经济投入时,无法跟上节奏的人会自然掉队。这种排斥不一定是主动的,但结果同样明显。还有更直接的,就是基于家庭背景、毕业院校等先赋因素的门槛排斥......”
克里克特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便签上记下一两个词。等李乐告一段落,她才缓缓开口,“所以,在你的观察中,这些留学生的身份认同,是在不同圈层的穿梭、尝试融入或被迫疏离的过程中,不断被重塑的?”
“是的,教授。它不是一个静态的标签,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一个人可能同时在几个圈层拥有不同位置,比如在学术圈是边缘者,在老乡圈是核心,在某个投资圈是新人。这种多重身份的交织和切换,构成了他们复杂的生存策略和心灵图景。”
李乐立刻想起了司汤达,“比如表演型融入,他们试图通过模仿目标圈层的消费习惯、言谈举止来获得接纳,但往往因为后台经济资本或文化资本的不足而穿帮,不仅难以融入目标圈层,甚至可能被原有圈层排斥,陷入一种尴尬的悬置状态。”
“司汤达最近就因为出勤率问题收到学校警告信,可能面临听证会,这对他试图维持的‘圈层形象’是一个沉重打击。”
“而像袁家兴那样的实践生存型,和时威这种降级的人,他们主动或被动地游离于那些光鲜的圈层之外,形成了自己的生存网络。并非没有圈层,只是他们的圈层逻辑更基于工具理性和现实互助,文化符号的展示欲很低。”
克里克特不说话了,翻着手里的报告,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所以,你这几个月的田野,算是初步摸到了这个群体内部社会结构的皮毛。你看到了圈层的存在、互动和流动,也注意到了经济活动在其中的作用。”
“但是,李,”老太太目光聚焦在李乐脸上,审视意味浓厚,“你的分析仍然带有你那个学科惯有的社会物理学倾向,过于关注结构、流动、资本这些硬框架。”
听到这儿,李乐心说,社会学旧社会学,还那个学科。
略一走神,又听到,“你提到的表演,但对他们表演时内心的挣扎、焦虑、渴望,甚至羞耻感,你捕捉了多少?人类学要求我们理解他者的意义世界,而不仅仅是描绘他们的社会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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