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面对的不只是儿子的牢狱之灾,还有庞大数字的律师费,以及对儿子长期以来精心构建的成功学生形象的彻底崩塌的认知。”
李乐想了想,“所以,我觉得复杂在于,这个事件像一块巨石,投入了这个群体的水池,激起的涟漪不仅反映了既有的圈层界限、互动模式,更深刻地触及了在异国他乡的压力下,个体的价值观、友谊的韧性、家庭的支撑限度,以及面对巨大危机时,人们如何重新定义我们和他们的边界。”
克里克特布捏起一枚黄铜书签在手里不断的捻着,直到李乐讲完,她才缓缓开口,“那么,李,你呢,你在这个框架中的角色呢?”
“我想,我的角色更接近于.....一个文化翻译,或者一个信息桥梁。至于分析框架,司汤达的个案确实呈现了一种极端发展,但并未脱离最初关于圈层、资本和身份表演的观察范畴。它只是揭示了这种表演在特定条件下可能导向的危险路径。”
“哦?危险路径?”克里克特似乎听到了新鲜的东西,难得翘了翘嘴角,“说说看。”
李乐摩挲着椅子光滑的扶手,试着说道,“在之前的分析中,我注意到司汤达试图通过可见的消费和社交网络来弥补其实际文化资本与经济资本的不足。他租赁高档公寓、宝马汽车,购买奢侈品,频繁参与需要一定经济投入的社交活动。这一切,在群体内部,是一种试图获得认可、提升圈层位置的表演。”
“但这种表演需要持续的经济投入。当他家庭提供的资本无法支撑这种表演时,他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退出表演,承认自己无法维持所宣称的圈层身份,二是寻找非常规的资本来源,以维持表演的持续性。而他的悲剧,在于选择了后者。”
克里克特若有所思,“所以,在你看来,他的犯罪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其身份表演逻辑的延伸?是为了维持那个建构出来的自我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可以这么理解,”李乐点头,“但这不仅仅是个人选择的问题。我所观察的这个群体,内部存在着一种隐性的竞争压力。”
“圈层的边界虽然模糊,但并非不存在。维持某种特定的生活方式、消费水平,是一种非正式的圈层资格认证。当一个人将这种外部认证内化为自我价值的核心标准时,他对于失去这种认证的恐惧,可能会压倒对法律风险的评估。”
“恐惧.....”老太太轻轻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掠过桌上那本翻旧了的《礼物》,“你提到了一个关键的情感维度。这比单纯的利益驱动分析更进一步。”
“那么,这种恐惧的根源是什么?仅仅是面子?或者,在跨国流动的背景下,有更深层的原因?你有没有想过?”
李乐思考着,窗外传来远处街道上模糊的汽车喇叭声。
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认为,这是一种在异质文化环境中,对于身份失效的深层焦虑。”
“嗯,继续。”
“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留学不仅仅是为了获取知识,更是一个重新定义自我、实现某种社会阶层跃升或巩固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表演,按照他们所以为的、目标圈层应有的方式去生活、消费、交往,成为一种重要的策略。”
“但是,”李乐强调着,“当这种表演因为经济资本断裂而难以为继时,他们恐惧的不仅仅是社交层面的失败或丢面子,更是一种对整体人生规划崩溃的预感。”
“留学是一项巨大的投资,承载着个人和家庭的期望。表演的失败,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这项投资的失败,意味着他们可能无法实现预期的身份转型,无法在那个光鲜的、想象中的未来里占据一席之地。”
“这种恐惧,使得一些人愿意铤而走险。”
克里克特的眼睛像两潭深水,晃动几下,“所以,你的这位叫司的个体样本,他的悲剧不仅仅在于个人的虚荣或愚蠢,也在于他被困在了一个由跨国资本、社会期望和圈层文化共同编织的网里。”
“他用非法手段获取的经济资本,试图维系的是其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的表演,最终却导致了所有资本的彻底崩溃,包括最基本的,人身自由。”
说完,老太太把手里的黄铜书签扔到桌上,“那么,你的介入,比如帮助联系律师,是否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试图理解这张网如何运作的一部分?观察当这张网突然收紧,将一个个体牢牢困住时,系统内外的各种力量,家庭、朋友、法律、学术机构,如何反应和互动?”
李乐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克里克特并非在指责他违背学术伦理,而是在引导他思考更复杂的田野伦理和观察视角,但说实话,自己哪想这么深入,还反应,还互动。
“我.....是的。”李乐装着是这么想的,开始瞎几把扯道,“瞧见司汤达父母的绝望,看到朋友们出于不同动机的捐助,接触司法系统的冰冷程序,甚至感受到群体内部因此事而产生的微妙张力,啊~~~这些都让我对圈层的这些概念有了更血肉的理解。它们不再是抽象的理论,而是深刻影响着个体的真实力量,我说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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