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延伸到坊市里面，再往前走，陆缺看见了宁归，他在一家灵植铺子打量，手里捧着罐茶，放到面前嗅，估摸是给师傅庞梅挑的。
感觉到来自背后的目光，宁归回过头，放下茶罐，笑着迎过来，手往陆缺肩膀上一搭，“这段被师傅逼着修行，前几天才听师兄们说我有了侄女，没来及过去看她。”
宁归刚刚破境化神不久，正是巩固修为的时候，陆缺明白，说道：“不用解释。”
“侄女有一岁没有？”
“六个月多点。”
“叫什么？”
“乳名心儿，大名念青，我给取的。”
“挺好。”
宁归拍了拍陆缺肩膀，让陆缺等他一会儿，先到铺子里买了茶，随后边走边说。
宁归此来列宿群岛，目的与陆缺相同，也是随护航灵舟沿路护航，但与之形影不离的孟拾鱼，在《万重山》公开以后，如获至宝，勤练不辍，近期心得感悟，留在宗门里研习。
事情与陆缺所料不差，《万重山》适合白湛、梁野、孟拾鱼这类猛人修行。
沿路而行，熙熙攘攘，视野中，不少脸熟的同道，同样是随行护航，但出发时间是明早卯时正，趁着还有一夜的时间，就到坊市里逛逛。
陆缺让胡桃去忙，沿远路离开坊市，跟宁归到海边说话。
太阳早已落去，接近入夜，天边泛着蓝蓝的光，先亮起了几颗星星。
海浪翻动，把海上的夜色推到岸上，光线肉眼可见地变暗。陆缺拨着折扇，放眼向远处了望，几十里外两名金丹正在打架，热火朝天，撞出一层层光，像水波般扩散。
宁归撩起衣摆，坐在旁边儿石头上，侧目瞧瞧陆缺，手指一探，一抹不同于术法的禁制力量散开，笼罩方圆十丈。
宁归道：“小陆，你早已知晓你前世是移星仙君，转世带着目的，怎么会忽然要了个女儿？”
陆缺转身一扫，慢慢到宁归跟前，在宁归诧异之际，猛然抬脚将他踹翻。
“宁老二，兄弟多年，说句实话，你是谁？”
“白湛…”
砰，宁归挨了一脚，又回脚踹陆缺，怒道：“老子话还没说完。”
陆缺含笑退开：“我踹早了吗？”
“脚不是一般贱。”宁归拍拍身上脚印，伸指指向天东南，“看见那片星空没有，中有衡章二星，象征天地文运，衡章在《妖神谱》亦有记载，创立文字，开文明先河，在三百六十位古元妖神中地位那是相当高，但前一次纪元劫灭主动降格了，和白湛情况相同。”
宁归回手指向自己：“我就是章星意志降尘，排面比你什么移星仙君高很多，作你兄长理所应当，咳…没错。”
陆缺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问题。”
“说。”
“我不怀疑你站在仙道这边儿，但你和白湛情况相同，你就好像有点菜呀，我的兄长。”
宁归脸色微微红：“狏狼是古元妖神的兵神，衡章主宰文运，发展方向不同，你不能要求我也和白湛那么能打。”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但道理不多，陆缺很不给面子道：“可你连嫂子都打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古元妖神就算仅剩一缕分魂轮回转世，也不应该菜成这样？想想当初，咱们一堆人斗不过吴婴妹妹。”
宁归狡辩道：“我缺了个东西。”
“当初流放，你还受过宫刑？”
“去你祖宗十八代的！老子有件与生俱来的先天至宝。”担忧陆缺不信，宁归伸指向眉心一戳，眉心神轮投射出亮光，映出尊石鼓，模模糊糊刻着九个鸟书虫篆，“此物名为圣言石鼓，乃与衡章伴生之先天至宝，大道所赐，言出法随。”
陆缺伸手摸了摸石鼓投影，手掌直接从中传过去。
宁归叹道：“只是记忆投影，实物现在不在我手里，我的本领要依靠圣言石鼓才能发挥。”
这话把陆缺逗乐了，本以为相柳是古元妖神中最落魄的，不想一山还有一山低，在宁归身上低到了地下室。
宁归恐怕不是《妖神谱》在册的古元妖神，圣言石鼓才是。
陆缺捂着下巴笑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可能连圣言石鼓在哪儿都不知道。”
宁归被戳中伤疤，狠狠瞪着陆缺，一捋衣袖道：“咱们别当兄弟了，当仇人，来血溅五尺吧，干你祖宗。”
“别生气，别生气。”
“滚蛋。”
两人自然不会真生气，陆缺落下一根手指，问第二问题：“衡章降格以后，化为衡星与章星，但仍为一体，降世为人，你怎么只有章星意志？”
宁归抓把沙子掷出去：“意志还没有完全觉醒，不知道，我估摸是祸起萧墙，衡章原本就被其他古元妖神给干残了，只剩一颗星辰拥有意志，衡星已是死星。”
“哦。”
“别想什么美事，我当你兄长行，没有给你做靠山的能耐。”
宁归半躺下来，望着天东南，这时章星没有出来，但他可以看得见。
气氛沉默片刻。
陆缺踩着柔软的沙滩踱步，忽然又回头道：“你总是古元妖神意志降世，了解东西应该更多。”
“想说什么？”
“因果。”
宁归咧咧嘴：“你现在的道行，谈这个为时太早。”
陆缺沉吟道：“我只有一个疑问，世事必是先有因后有果吗？”
“那倒未必，站在一种更高的角度，或许你有纵览时光长河的本领，因果就是同时存在的。”
陆缺俯身在沙地上划出一条直线：“线性存在？”
宁归凑过来，讲直线改成圆：“也可以是闭环存在，无始无终，因果同存，也同消。”他又伸手将圆抹去，“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因果亦如此，但这种境界，不是你我能达到的。”
陆缺又画出一排竖线，一排横线，交织成棋盘格子，思量好半晌后，啪的拍了下额头，自言自语：“棋子是圆的，很像宁大哥说的闭环因果，有一只手把这些闭关因果当成棋子摆到棋盘上，摆成合适的棋局…”
“你魔怔了？”
陆缺脑海中闪过一面冰镜，沉默须臾，挥袖拂去地上的棋盘格子，笑道：“前段修行灵识术法，弄的有点精神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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