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德怀双眉紧皱，强忍着心底的火气，不耐地挥了挥手。
“当然是锦衣卫的马指挥。问这么多作甚！还不快去备马车！”
老管家恍然大悟，忍不住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是是，老奴这就去。”
眼见着老管家小心翼翼离开，包德怀脸色稍缓了些。
可想着方才与尚书王质的密谈，包德怀心底的担忧更甚。
他已经将昨日城门外与王林的冲突细说与王质知晓，也解释了为什么今日不曾弹劾王林。
但王质仅仅让他宽心而已，说什么明日廷议，百官会群起弹劾王林，王林定会缩手缩脚，不敢妄动。
想到这里，包德怀不禁咬了咬牙。
那王林有司礼监王振作靠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些日与王林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若被王林带领锦衣卫盯上，他那藏在后院里的秘密，保不齐会被挖出来，还得先有个防备的好。
既然王质靠不住，那就别怪他再寻个别的靠山。
……
次日，恍惚间尚在梦中，王林便被贺婉的敲门声惊醒。
在贺婉的伺候下，王林匆匆梳洗毕，牵过马匹，踏着朦胧星光，与王能一道前往皇城。
今日早朝在奉天门外。
此时天光大亮，少年天子朱祁镇斜靠在龙椅上，瞟了眼站在头前的内阁辅臣杨溥，又看了看身后的随侍太监。
身穿大红蟒袍的司礼监掌印王振立在身侧，只不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李永昌暂时还没个影儿。
早朝八事已经议毕，接下来便是昨日定下的廷议。
见身旁的王先生神色如常，朱祁镇轻咳了声，吩咐道：“宣锦衣卫千户王林。”
“宣锦衣卫千户王林！”
“宣锦衣卫千户王林……”
通传声由近及远，声音在宫中久久回荡。
不多时，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王林大踏步来到奉天门前。
眼见王林到来，百官队列中不由响起窃窃私语声。
王振冷眼一扫，高声喝道：“统统肃静！再有喧哗者，着校尉逐出宫门！”
王公公发话，百官不禁面面相觑。
虽然对这王公公的侄儿很是好奇，又有几分忌惮，却都不愿被逐出宫去，错过今日看好戏的机会。
奉天殿外顿时安静下来。
见王林刚来，司礼监王公公便给了个下马威，几位阁臣、部院大臣和身后的十余言官神色微变，看向王林的眼神更冷冽了几分。
王林心中有了底，低头向朱祁镇行跪拜礼：“微臣参见陛下！”
瞧着这英气勃勃的王林，朱祁镇脸上浮出笑意，刚欲开口，却瞧见百官队列后的不远处停着辆御辇，御辇前后还站着两列随侍的宫女太监。
目光闪了闪，朱祁镇突然板着脸，也不唤王林起身：“爱卿！将前日阜成门和西城之事细细说来！”
王林本有叔父王振提前透的底，却不料陛下语气中似乎有些恼怒，此刻跪伏在地，心下很是纳闷。
还未等王林答话，刑部尚书王质已出班奏道：“陛下！锦衣卫千户王林在京师九门飞扬跋扈，目无国法，臣请陛下治其扰乱京师城防之罪！”
这老小子！
王林抬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王质，目光微冷。
不过陛下尚未说话，他倒不便立时反驳。
朱祁镇似乎早有所料，偏着头看向王林：“王爱卿！王尚书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王林虽然跪倒在地，身子却挺得笔直，闻听陛下问话，当即不卑不亢地道：“微臣听清楚了，只是王尚书所言不实，微臣有话要说！”
“哦？”瞧着王林丝毫不惧的模样，朱祁镇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语气却依旧冷然。
“爱卿平身，若有隐情讲明便是，朕自会替你做主。”
朱祁镇的话听起来有些冷咧，可传到群臣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文官队列中，许多人已皱起眉头。
迎着四周投来的不善的目光，王林起身：“多谢陛下！”
随即，王林转头看向王质。
“王尚书，前日咸宜坊险些发生命案，为尽快捕获贼人，本千户不得已在西城令人盘查可疑车马，这能算是飞扬跋扈？”
王质目光紧盯着王林，冷声斥道：“简直是满口胡言！据西城兵马司禀报，这些日子西城并无大案发生！既然有贼人在西城，那贼人现在何处？”
王林微微愣神，思索片刻，此刻才领略到这官场熟手的老辣。
满京师皆知他王林为了个女子搅得西城鸡飞狗跳，可王质却在奉天殿前矢口否认，他此时难道能说王质睁眼说瞎话？
不能！因为即便生擒净音，为确保万无一失，眼下许玉儿被劫之案仍未知会三法司。
哪怕天下人都知道王质听说过此事，王质一口咬定不知情，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深吸了口气，王林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呵呵一笑道：“王尚书，庙市街乃京师繁华之所在，可却有许多不法之徒借着刑部的虎皮，在庙市内横行霸道，欺凌百姓。以本千户所见，这些事西城兵马司不管，那咱们锦衣卫倒得好生管管！”
听王林忽然提起庙市的恶霸，王质瞳孔微缩，又见陛下似乎起了兴致，一时怔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王质身后，便是刑部左侍郎包德怀。
他昨日得了护身符，心里舒坦了不少。这时见上官被王林一句话便噎得问住，不禁有些着急。
作为王质的心腹，他知道王质为官迂腐，却不贪墨银子，唯一的不足便是那不成器的侄儿。
倒不知何时竟被王林小儿抓住了王尚书的把柄。
包德怀想了想，脸上闪过丝狠辣，迈步出班，向朱祁镇禀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见又出班一人，朱祁镇眨了眨眼，颇为玩味地看了看王林，嘴角微微勾起：“讲！”
斜着眼睛瞥了王林一眼，包德怀清了清嗓子，高声回禀道：“陛下，臣前日护送家母出京，不料被家人蒙蔽，致使贼人混入。臣不察，恳请陛下治罪！”
嘶！
王林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这姓包的摆明了是想趁着陛下不知实情，以退为进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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