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办公室的事，细节林听雨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陈迟一直都很镇定自若。
而她不安里又隐隐有预感。
因为迟早，他们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就算他们补课没被发现，高考之后，也会分道扬镳的。
陈迟会去留学，她运气好点的话，顶多能去一所一本大学。
他们本就云泥之别，注定不同路。
陈迟班主任语重心长开口“陈迟，你一向不用老师操心，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种糊涂事！”
少年表情淡淡，不卑不亢
“什么叫糊涂事，帮同学补课也算?”
教导主任高声“你们当老师的眼睛是瞎的？你们两个...”
“老师看到什么了？打闹也算？我们一没越界二没违反校规，何来逾矩?”
“你！”
林听雨抿了抿嘴唇，站上去
“老师，是我要陈迟给我补课的，这件事错在我，跟他没有关系，我甘愿接受学校的任何处分。”
陈迟拉过她，低喝“林听雨！你没错认什么错！”
林听雨班主任也闻讯赶来，她也一贯不讨喜，有什么总是她的错，她还记得当时第一句是
“李老师，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班的林听雨做错了，我马上叫她家长过来。”
林听雨认了。
她父母虽然学识不高，但不讲古板的东西，算得上开明，而且她学习也没下降。
但陈迟并不买账。
那是她第一次见陈迟在别人面前维护她。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陈迟也从未退怯，甚至替她反问一直都对她有意见的老师“老师，我倒是不知道，你以什么理由？”
“她小小年纪早恋影响学习，这个理由还不够大?”
少年嗤笑一声，似乎听见什么笑话
“早恋?我作为当事人都不知情，老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有影响学习，老师作为林听雨的班主任难道不是最清楚学生的学习情况吗？您来说说，她的学习哪里被影响了？”
陈迟虽然平时话少，但一直都善辩，班主任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你！”
陈迟回看过去，一声冷笑
“我怎么？不如说您在为人师表上不够公允，故意为难一个家境不好的学生吧。”
那番话换别的学生只敢在私底下讲，却被陈迟堂而皇之说了出来。
她看着站身前的少年，笔直挺拔，身上没半分怯懦，那道肩膀分明还不够强壮，却担得起一切责任。
那一刻，陈迟真的令人安心到极点。
纵然陈迟据理力争，可他们还年轻，涉及这种事情又哪里是他们能决定的。
两人被推脱说先回教室。
“别怕。”走前，他在她身后压低声音说了这两个字。
林听雨没回头。
重重呼了一口气，浅浅的笑了笑。
“对不起，陈迟，是我连累了你，我们补课就到这了，我以后也会好好努力学习的，你相信我。”
或许是知道陈迟会反驳，她紧接着说
“你越是帮我，他们会越认为是我在害你，你明白吗？”
陈迟对她的维护，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糟。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在她身上。
林听雨当时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有个女孩，跟她做了很久的同桌，成绩一直不错，也会偶尔教她数学题。
可有一天女孩成绩下降了，她父母问原因，想着说换个座位。
那女孩不肯。
反倒是那些维护让事情更糟糕。
林听雨还记得那个家长说的话。
“听说她爸去过赌场还进过戒毒所，现在染了一身病，她妈也是没什么教养，见钱眼开，才多大年纪让孩子去兼职，像什么话，你看看那数学成绩能看吗？真是爸妈什么样孩子就什么样！也就我们家的孩子善良，还帮人补课，被拖累不说，现在都被带坏了，真是晦气，换，一定要换坐位。”
自己糟糕的数学和不那么体面的父母变成了理由。
后来她才明白，这世上很多事情其实并不用什么理由，因为不够优秀，就是理由。
没人知道是那个女孩偷偷谈了恋爱。
因为女孩要她保密，所以那天林听雨什么都没说。
她换成了单人座，坐教室最后一排。
后来女孩状态一直不佳，父母发现后给她转了学，不过从此，便有人说，是林听雨害的，再没什么人愿意跟她坐一桌了。
靠近她更像是沾染了什么脏的东西。
有时候她想，如果没有杨钰的鼓励和陪伴，没有陈迟陆羽行的善良和帮忙。
那三年真的会很难捱吧。
她谢他都来不及，怎会让他受牵连？
但在办公室见到父亲，林听雨是意外的。
班主任见人来齐了，不耐出声“听雨家长，这种时候两个人单独在教师会议室拉拉扯扯，你说这叫什么话！万一真出了一个好歹，怀孕什么的？三中的脸面往哪搁？”
林父拉过女儿，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讲“老师好，我们家阿听是个好孩子，事情没这么严重，那个男孩，成绩没下降吧。”
提到陈迟，班主任更是脸色不好看，言语不善“没有，但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检讨反省。”
“是，是我们当父母的没做好，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咳咳...”
林父常年服药不见导致脸色发白，说的话更是透着虚弱。
一个父亲拖着病体，拉着女儿的手，朝那个老师弯下了腰。
林听雨至今依然清晰记得父亲鞠躬道歉的场景。
高瘦直挺的背弯下来，仿佛舍弃了所有为人的自尊。
为了自己的女儿，父母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她眼眶泛红，拉过父亲，声音低颤
“是我要反省。”
“我林听雨，跟男同学...举止不当，破坏学校风气，造成不良影响，违反校规校纪，我甘愿受学校处分，深刻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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