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近前，蓝散催玄龙上前，展颜道：“徐伯伯！”
“三丫头！快让伯伯看看！”徐广平率真州卫至近前勒马，边打量边点头，喜色渐去，老眸含泪，叹道：“十年了，好啊！”
她印象中的徐广平蜂腰猿臂，是风华正茂的壮岁，如今时隔十年再见，只见他鬓发灰白，身形萎偻，不到五十的人已似古稀。
蓝散鼻根一酸，“徐伯伯身体可还康健？”
“康健！”徐广平恢复爽朗，“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你来，我日日多吃两大碗肉，要不是小黎总管着，三大碗也吃得下。”
黎宪也带人来迎了，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经营医馆，洗尽书卷之气，已是地道的商人模样，一身褐色夔纹绸缎常衫，领口袖边都用金线绣着铜钱，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富，闻言笑道：“我人微言轻，管不了老侯爷，姑娘来了，能把两碗管成一碗最好。”
蓝散从马上微微侧身，掩唇小声道：“黎大哥就是这样，巴不得拉所有人跟他辟谷才好，徐伯伯放心，侄女我绝不辜负美味，可是日思夜想盼着您的羊肉锅子呢。”
徐广平哈哈大笑，“知道你好这口，出来前就备上了。”
黎宪对这一老一小颇是无奈，转头见到正擦药的阿翼，眼睛一亮，招手道：“小翼翼，你在呢，来哥哥这儿！”
阿翼像见了鬼，连药也不擦了，撒腿就往山上跑，看得徐广平怔了怔，转头问蓝散：“这是？”
“天敌。”蓝散笑了一声，“别管他们，咱们进城。”
一众人马进入真州城已是戌时，真州地处北地最南，是三州经贸枢纽之地，往日南北商贾往来繁盛，城中有规模的互市就有三个。
徐广平治下宽厚，城中无宵禁，街道两侧旗亭百隧，满路飘香，宅院鳞次栉比，外有高墙回环，青砖黛瓦被红色的灯火映得整齐威武，颇有北地气象。
如今北地开战，朝廷严禁向北境买卖，尤其铜铁盐粮，行商来得少，街市不似平时热闹，但丝毫无凄风苦雨之态。真州卫在城内外均设军营，徐广平一进城就下了马，命副将秦戈率军先回外营。
蓝散为示亲近，命麒麟精锐一道驻在城外，只带黎宪、彭闻义、都家兄弟、华天士和阿翼六人。
她下马和徐广平一道步行，徐广平岁数大了，一进城就卸了甲，双手揣进袖子，“那混球儿火急火燎传信，让我速去鸳鸯山接人，我还以为出了事，马鞭都要抽折了，这小子谎报军情，等他从善州回来，非得抽他一顿！”
蓝散点头道：“他皮糙肉厚，犯不着劳累徐伯伯，您监刑，我来动手。”
“少帮他打马虎眼。”徐广平笑哼，“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儿，我都听说了。如今到了家，他要再敢拘着你，只管跟伯伯说，我收拾他。”
蓝散来了劲，“那得跟您好好说道说道。”
话虽如此，却将话题绕到军情上，徐广平知她最关心的就是善州战事，道：“涂恒志率七万皎州卫北上，跟善州指挥宋宇阳一道坚守善州城。此人出身你父亲麾下，不可小觑啊！他比朝廷那些纸上谈兵的酸儒的看得清楚，内战关键不在天都，而是善州，要是掐住运河，江南的粮就到不了北地，北境军后续乏力，朝廷就输不了。”
“涂恒志有心尽忠，却因出身倍受朝廷忌惮，毕竟他和我父兄带故，蓝家获罪他虽未求情，却也未做过落井下石之事，在大多数人眼里，不站队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太子在朝中广开贤路，征北尚且不敢用他，何况陛下。”风吹得街边檐下灯笼摇晃，明暗的光影照得蓝散眉目莫测，她也学着徐广平揣起了袖，“涂恒志去善州，对星赴哥哥来说未必是坏事，只有善州难啃，庆王才可能让。满朝文武盯着涂恒志，疑心生暗鬼，他短时间内建不了功就是罪，做孤臣是有条件的，一片丹心献上去，就怕人嫌腥。”
她语气平淡，没有嘲讽更无惋惜，徐广平颔首道：“前日宋宇阳和周青海在善州北郊打了一场，卫军野战不是北境军之敌，宋宇阳专于水利，不是个打仗的人才，若非涂恒志赶到，掩护善州卫退守城内，仗着城高强坚固守，善州没准就拿下来了。”
“涂恒志倚仗善州城的深沟固垒，已和北境军相峙日久。通过运河从江南运送的粮草、军备，可以源源不断地给善州输血，如果朝廷能放下成见，给涂恒志时间，他们背靠整个大晟，就算耗上整个冬天也不惧。”他拐了个弯，带着她们转入如意街，“北境军切不进固若金汤的善州城，只能就近从同州调粮，北地荒芜，即便宣同真这样的大城，粮食也是捉襟见肘，通往大晟腹地的口子一日打不开，北境军就要一直在北地战场自我消耗。”
蓝散远远看见抱鼓狮子的门礅，便知长兴侯府到了，“只要星赴哥哥取了善州，我就可以把连家彻底踢出局，让江南的粮从运河绕过陆路各城，直接周济北地，麒麟军更可直下江南，对天都造成围困之势，宣州的耿庆山就成了被掐住脖子的狗熊，届时根本不必打，二十多万大军的口粮就能将他拖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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