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的答案，从布兰德漫不经心的口中得到了承认，比起苏维自行的猜测，打击来得更大。
她本想装傻，这样自己与布兰德、与杜恩的这个小家还可以“相安无事”地继续下去。
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人为的悲剧将她推上了刑场，让她不得不直面那痛彻心扉的痛苦。
苏维本还心存侥幸，也许布兰德会在自己的面前装一装，好维持那慈父的形象。
但是布兰德没有，他眼下面对苏维的时候，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还要坦诚。
换句话说，他对现在的苏维，根本懒得掩饰。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苏维的唇齿止不住地颤抖，她已经开始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因为周遭的火光，还是因为布兰德的淡漠。
“为了什么？”
布兰德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随后大声笑了几下，带着笑意接着说，“这还能有些什么理由吗？”
他微微阖下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桌面上那张三人的全家福抓在了手心，布兰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相框之上。
许久，他才勾唇嘲讽道，
“当初我的佐拉走失了以后，我发了多少的传单，又跑了多少趟的警局，最后的结果呢？”
“曾经的我遵纪守法，每天安分守己，想着只是如何将亡妻留下的孩子抚养长大，可这个现实，给了我什么？”
“我的女儿走丢了！我心急如焚，但是我得到的回复，永远是统一的——回家等消息。我忍不了，我等不住，所以我辞掉了工作，跋山涉水，辗转到了多个城市，但佐拉的消息就好像石沉大海了一般，我竟然一丁点都没有发现。”
说到这里，布兰德那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的恨意，
“没有找到佐拉，但我却见到了不少不配为人父母的败类。”
苏维怔怔地望着布兰德，她眼见着布兰德在这个过程当中，目光与神色变得愈来愈阴鸷。
“那些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也不在乎他们的感受。孩子的诞生，不过是一时的冲动。他们根本无法明白，孩子应该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与梦想！而那些败类……”
“那些败类，不过是借着打压可怜的孩子，满足自己那可悲的自尊罢了。”
布兰德说着，收紧了拳头，“所以，我拯救了那些孩子。”
布兰德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那笑容在此时此刻，没有带着那经年累月盘算的阴狠与毒辣，反而平添了几分恬淡。
这看似和蔼的笑容，似是佐证了所谓“拯救”的想法，早已在布兰德的心里根深蒂固。
布兰德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
“拯救？”苏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自然。”布兰德微微地扬起了脑袋，“我将那些可怜的孩子，从他们不称职的父母身边带走，给了他们一个崭新的人生。这是我尽己所能，给他们最好的未来了。”
布兰德的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木椅扶手上敲着，他毫无波澜的目光，正静静地与苏维对视，“他们当中那些品相好的、长得漂亮的、性格好的，都会被优质的家庭带走。这样，这些孩子们既能够脱离了原生家庭的束缚，也能够拥有全新的幸福家庭，何乐而不为呢？”
他极尽平静的叙述，轻描淡写地将那些被拐孩童的一生言尽。但……布兰德所说的，并非是全部。
这一点，苏维清楚地明白，而布兰德也是。
苏维单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努力地让自己能够呼吸得顺畅一些，但周遭火焰的噼啪声，让她实在无法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苏维重重地吞咽了下口水，顶着浑身的冷汗，直视布兰德的双眼，
“那那些所谓的品相不好、长得不好、性格不好的孩子呢？那些没有被选上的孩子，你又是怎么处理的？”
闻言，布兰德的神色一凛，
“那些没被选上的孩子，就会被送往像佐拉孤儿院这样的地方。佐拉集团旗下的孤儿院，也不单单只有这么一家，我手上的钱财，还是能够养活这些孩子的。”
“不止吧，爸爸。”
苏维扯了扯苍白的嘴角，给了布兰德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你漏了杜格尔和斯港嘉市的无名岛了吗？如果不是那些被迫献身的无辜女孩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业务，能够支撑得起佐拉集团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你的宏图伟业，是一头吞金兽，不是吗？”
苏维靠在身后的门板上，高高扬起了自己的头颅，拉长自己的脖颈。
她长吸了一口气，看向布兰德的目光坚定了不少，“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佐拉集团生意这样大，究竟是在做些什么。我不明白，你也不愿意解释和我听。现在，我长大了，你不说我也明白……”
苏维顿了顿，只觉得身体被疲倦与无力覆盖，“我知道，你的财富，你的宏图伟业，是不断地利用那些无辜的孩子与女人，用他们的血肉铸造你的乌托邦。”
“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到头来不过与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一样，踩着她们的尸身，汲取她们的鲜血！”
苏维顿了顿，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怒意，“甚至，你比他们还要可恶，还要可耻！”
苏维的情绪被话头牵着，越来越激动，本就稀薄的空气让她喘息的频率也增加了不少。
她趁着布兰德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手上，背过手偷偷地去拧身后的木门把手，试着逃离这被明灭的烛火包围的阁楼，可那门把手竟是纹丝不动。
布兰德缓缓地收回了在相框上的视线，看向苏维，一边开口一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声音低沉，
“有的时候，那些人不过是通往理想世界必要的牺牲品罢了。”
“在这个社会，既然必须要有人站在那顶端，那就要有人落入尘埃，成为垫脚石。他们能够为了与自己同命相连的可怜人，做出一些牺牲，也算他们的造化了？不是吗？”
说罢，他摊了摊手，脸上的笑容在摇曳的火光映衬下，多了几分诡谲，
“我作为引路人，成为这个站在顶端的人，那也不过是众望所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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