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卫华跟前妻离婚，其实说不上是谁对谁错。贫贱夫妻百事哀，生活中总有一根稻草成为压垮感情的千斤重担。
离婚以后儿子高强跟着母亲生活，他自己则回了农村老家蛰伏了一年多的时间去舔伤口。
好在他的电工修理技术还不错，最终还是跌跌撞撞地在城里糊弄着生活了下来。
他后来开了一家修理部。靠着修理各种家用电器，同时回收一些废旧电器设备倒卖赚钱。生活逐渐稳定了下来。
这个期间，由于儿子渐渐长大了，学习成绩也一般。他想送孩子去学一门技术，但是前妻说自己在工厂里一辈子打工，不想再看到儿子如此平庸。于是，他好歹凑合着花钱送儿子去了省城一个三本学校。本来打算让儿子混个文凭，有机会去大城市闯一闯。哪想到儿子毕业就失业，勉强在省城打工半年多，挣的工资都不够支付房租。灰心之下儿子也只好回到顺城生活……
儿子的回归打乱了高卫华的生活规划。他原本打算重新组建家庭的计划也就此无限期推迟。一直到他几年以后出走京城。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次回来竟然得知了前妻罹患癌症的噩耗。虽然两个人分开几十年了，但是他依旧觉得心如刀割一样的痛。
高卫华坐着出租车来到了炼油厂职工医院。临下车的时候，给闫金凤发了个消息，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他估计和她汇合的时间要推迟一点。
炼油厂职工医院最早只是个厂部医院。负责给内部职工处理一些头疼脑热或者工作中磕磕碰碰的伤病。后来随着厂子规模的日益扩大，职工医院又改成了烧烫伤专科医院。因为炼油厂的工作性质，烧烫伤是最常见的工伤事故。
再后来，因为家属区人员逐渐发展壮大，数万人的规模也亟需解决医疗问题。所以专科医院再次进行改造，形成了目前这种二级资质的医院的规模。
高卫华清楚前妻之所以在这里治疗，是因为厂医院对于职工的报销比例更高一些。
前妻再婚以后，经济上也没有多大的好转。她虽然找了一个正式工人，但是那个男人好像也是离婚的，工资的一部分需要支付孩子的抚养费。后来前妻和现在的丈夫又生了一个儿子，经济上就更不宽裕了。所以高强后来上高中开始的补课费以及大学期间的学费都是高卫华支付的。
他找到内科住院部，来到三号病房的门口。
职工医院的环境很一般，最近几年听说由于行业不景气，还给员工降了薪水。所以，来这里住院的职工几乎人满为患。
病房里有六张床，分成两列相对而立。每张床与隔壁的病床之间有个卡其色的帘子相隔。后来高卫华才发现，那是原来白色的帘子变了颜色。
儿子没在病房里，但是一进门的第一张床上就躺着前妻。虽然很多年不见了，但是花白头发下面的那张脸，即便已经失去了青春的光彩，他也是不会认错的。
他走过去，发现前妻好像是睡着了。不过，应该睡得并不很熟，眉头微微皱着，好像在忍耐着身体的不适。
床头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些病人的资料：刘欣，胃癌4，流食……
高卫华使劲闭了闭眼睛，他多希望这不是真的。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曾跟自己同床共枕，更为自己生儿育女。但是现在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你找谁？”
高卫华正在回忆中痛苦着，忽然身后有人在问他话。
他回过神来，微微转身去看。只见一个一米八左右个头，国字脸，身材还算壮硕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纸。
“高强，我是你爸，你什么眼神。”
高卫华觉得儿子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怎么好，而且他应该有两三天没刮胡子了，胡茬子也挺长的。
高强显然愣了一下。但是自己的亲爹就算模样再怎么变化，他也是认得出的。只不过他没想到他爸会变得这样年轻。
“爸，你咋来了。你在物业打电话，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高强给自己找了个不算高明的借口。
“我休假，就回来看看你们。没想到小林说你妈病了。”
高卫华也不去计较那些，转过头去看着前妻。
刘欣的精神明显不足。她也听到了儿子的声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高强，是不是又让交费了？不行就出院吧，在哪都是等死。何必在这里浪费钱。”
刘欣显然没有认出高卫华，还以为儿子在跟什么人聊天。
高卫华这才想到儿子手里攥着的纸应该是催费单。
“刘欣，费用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吧。”
高卫华一开口，就见前妻的眼睛忽然都亮了。
“卫华，是你吗？”
刘欣问了一声，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你别激动，好好养着身体。”
高卫华顺势坐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安慰着。
他瞬间就进入了前妻的身体里去检查情况。可是，明显看到肿瘤已经扩散到全身多个部位。这说明癌细胞扩散已经很严重了。特别是她的胃部，已经几乎被肿瘤填满了。
高卫华闭上了眼睛，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面对这种情况，任你是扁鹊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高强，这张卡你拿去交费。密码是你生日。”
高卫华说着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儿子。这是他回来之前特意去银行办的一张卡。他在里面存了一百万。本来打算留给儿子让他当作生活费。现在正好先解决一下医疗费的问题。
高强嘴唇蠕动了几下，想了想还是接过来转身去交费。
“什么时候确诊的？”
高卫华心里叹了口气，现在这个阶段已经没有什么治疗手段了。只能以减轻她的痛苦为主。
“去年发现的。然后国庆节儿子带我去了京城，又到京城的医院检查了。其实，查不查都那样，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刘欣现在也没什么顾虑了。自己明白行将就木，以前的恩恩怨怨也不重要了。
高卫华想起儿子去年国庆期间找过自己，可是自己因为要面子所以避而不见。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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