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既已散去,人潮便如退去的潮水,自山脚下缓缓向着四方流淌开去,先前的喧嚣鼎沸渐渐化作了人声的余韵,在山风中飘散。
夕阳的余晖将陆水寺的琉璃瓦染上了一层金红,九层佛塔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巍峨而神秘,仿佛一尊沉默的佛陀,俯瞰着这世间的芸芸众生。
塔顶上那道身披陈旧袈裟的身影早已不见,耀台僧人回了寺中藏经阁,想来又是青灯古佛,与那些浩如烟海的经卷为伴。
今日以自身大道为代价,为荣昌城换取了百年安稳,这份功德无量,却也带着几分悲壮。
山门口,剑修荆黎与柴火观的姚清道长立在菩提树下,古树枝繁叶茂,佛光隐隐。
“耀台大师此举,当真惊世骇俗。”
荆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几分对高僧的敬意,“以自身大道燃烧,换取凡世安稳,这等胸襟,旁人难及。”
姚清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世情的平和,却也隐约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佛家讲究因果,他既接下了这荣昌城的因果,便要为此付出代价。你我修行,皆为长生,可长生又为了什么?若只为一己之私,那这大道,又有什么意义?”
顿了顿,目光遥遥望向佛塔,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看到那在经阁中燃尽自身的僧人,“耀台大师自有其宏愿,你我旁观者,不知也好。”
荆黎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道长所言甚是。”
荆黎拱了拱手,“今日一见,受益匪浅。荆某告辞。”
姚清亦回了一礼,温声笑道:“荆剑仙慢走。”
荆黎不再多言,身形微晃,便化作一道青色剑光,须臾间便消失在天际。
待荆黎走远,姚清才收回目光,轻抚着腰间拂尘,缓步下山。
山风吹拂道袍,猎猎作响,想起了南华古仙借宿身体时的感悟,想起了儒家圣人那宏大磅礴却受天道桎梏的道。
这世间万法,皆有其局限,唯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方能得大自在。可这谈何容易?
望向山下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头轻叹。
另一边,陆水寺后山的一处僻静山崖上,新官上任的三位神只还未离去。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嶙峋的崖壁上,显得有些诡谲。
天魔洞明依旧是一副悠闲自在的少年模样,白衣胜雪,眉眼间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双手枕在脑后,双腿交叠,百无聊赖地咂吧着嘴皮子,眼神却偶尔会扫过身旁立着的两位新晋神只。
“啧啧,别说,这耀台和尚讲的佛法,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洞明懒洋洋地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听得是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啊。不过,这和尚倒也算识趣,知道这世道,光靠念经是没用的,总得拿出点真东西来,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这话语里的讥讽意味,不言而喻。
一旁的野狐河河神樊之余,身形清瘦,怀中紧紧抱着那颗早已没了血色的白骨头,她双眼空洞,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樊之余和这位瞧着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年并不熟络,再加上不知为何,打心眼儿里对这少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仿佛是鼠见猫一般的本能,又像是凡人面对天威时的无力感。
樊之余知道眼前这少年是执掌民心气运的上官,而她不过是柳相大人随手敕封的河神,地位悬殊。
故而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些,对于洞明的言语,自然也不敢接茬儿,只是默默地听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荣昌城隍于邵对此倒是不以为然。
捋了捋下巴上的几缕稀疏胡须,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堆着笑意,往前凑了两步,恰到好处地接话道:“洞明大人慧眼如炬,洞察秋毫!那和尚讲的这点微末伎俩,翻来覆去不过是些陈词滥调,又如何能入得了您这等天人法眼?若非为了体察民情,了解这凡尘俗世的百态,这等聒噪之音,听多了怕是反倒要污了咱们的耳朵,污了洞明大人您的清净。”
这番摆明了就是要恶心人的马屁话,听得一旁的樊之余都有些替于邵尴尬。
可洞明的脸皮那显然不是寻常精铁能比的,明知道于邵这老家伙是在拐着弯儿地挤兑自己,嘲讽自己身为天魔却还要听这些“聒噪之音”,洞明却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丝毫不见恼怒。
洞明甚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仿佛于邵当真说到了他心坎里一般,一一应承下来。
“于城隍所言极是,极是啊!”
洞明笑眯眯地坐直了身子,抬手虚点了点于邵,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还是于城隍最懂本座的心思。这凡尘俗世,虽说污浊了些,但其中滋味,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于邵身前,那张稚嫩的脸上,抬手轻轻拍了拍老城隍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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