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站起身，拉住了她想冲过去的身子，高辛玖瑶恨恨说道。
“放开我，我要撕烂他的嘴！”
她自幼就听过一些流言蜚语的。
她从玉山偷跑下来的时候，那两个婢女说得话如一根扎在心底的刺，时不时的泛着幽光，在心底隐隐作怪。
从玉山被玱玹接回到高辛时，她就曾问过父王，父王十分肯定的说她就是他的女儿，是高辛的大王姬。
但前段时间的及笄礼后，还是有流言如荒野杂草，顺着缝隙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虽然后来被父王与轩辕的外爷联手下令，严惩造谣者，可恐怕在所有人看来，不过是欲盖弥彰的窗户纸，自欺欺人罢了。
心中的那根刺，在这些年里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树冠冲天，撕破了她心底的那层伪装。
对自己身世的怀疑如同树影，在她心底，随着时间增长而铺盖的越来越大。
她心中一直忐忑，从不敢提及，也不敢再去证实。可现在，在这赤水城的酒楼中，居然又听到了这样的胡言乱语。
她虽分不清是真是假，但从一个醉鬼口中，听到亵渎她母亲的话，还是让她心惊胆寒。
“酒后疯话，你不要冲动。”
高辛玖瑶双目猩红，因伪装而隐下去的桃花印记渐渐浮现，看向小夭的眼神带着绝望与狠厉。
“我的娘亲是轩辕大王姬！我是恨她，在我幼时便弃我而去。她可以死在轩辕与神农的战场上，但绝不可以死在他们这些人的污言秽语中！”
知道真相的小夭心底悲凉，有冷风自四面八方袭来，眸底有水汽升腾，被她硬生生压下。
“你……娘亲的一生成就，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否定的。”
高辛玖瑶颓废的坐下，泪水簌簌而落，似有万千悲愤无处发泄。
小夭庆幸在刚开始便下了禁制，此时二人说话隐秘，旁人是听不到的。
只是旁边的苗莆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要怎么做，小夭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让她自己静静。
高辛玖瑶哭了不知多久，哭声渐渐止息，她用袖子往脸上抹了一把，对小夭哑声说道。
“我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小夭长睫低敛，衣袖下的手攥紧，指节泛白，颔首浅笑。
秋赛的最后一晚，赤水岸边会举行盛大的聚会。
这时来参加比赛的年轻人不再像比赛时的剑拔弩张。三五成群，喝酒唱歌，兴致上头，还会一起随着人群，跳起舞来。
这样的热闹，小夭很喜欢，她坐角落处，浅饮轻酌。
看着人群中形形色色的脸，她想从中找到她想找的那张脸。
相柳说今天不能陪她一起参加聚会，却没说为什么不能一起。
隔着几层衣衫，她摸了摸手臂上有月牙形浮印的位置。
那里，是相柳找金天星沉铸造而成的长弓。她想着心事，端起酒杯还没往唇边送，就听到身边有道声音响起。
“自个躲起来喝酒，岂不无趣？”
嗓音低哑带着酒气，一双修长白净的手端着酒杯想与她碰杯。
被人搅了兴致，小夭不耐的抬起头来，发现来人竟然是玱玹。
几日未见，他依旧是温和儒雅的贵公子模样。
只是此时，他似乎有些醉了，双颊染了红晕，一向清明的眼睛有些湿意。
“玖瑶呢？”
玱玹看了看右后方，那里时不时传来女子娇笑的声音。
小夭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高辛玖瑶在一群世家女子中端坐，笑得温和得体，偶尔掩嘴轻笑，娇贵矜持，是世家女子该有的风范。
“我们，走走？”
玱玹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对小夭邀约。
小夭站起身来，也学着他的模样，拎壶端杯，点漆如墨的眸子笑成了两弯月牙。
“荣幸之至。”
月朗星疏，夜风微寒，二人沿着河岸慢慢走着，远离了人群，来到一排篝火的尽头。
玱玹回身看向不远处热闹的人群，那里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他似乎也在找谁的身影，眼中眷念太过浓烈，让小夭想忽视都难。
“她曾经经历过太多不美好的事情，她也许都不记得了，可我一直记得。”
玱玹的嗓音低沉柔和，神情平静面带浅笑，可小夭只觉得这笑，好似冬日艳阳，看似温暖，实则冷冽。
“高辛金天氏，擅长铸造。”
玱玹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话题转到了她身上，小夭心头一颤，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一个擅长铸造的铸造师，在清水镇呆了近百年，却开了家医馆，医术也算一流。敢问金天姑娘，师承何处？”
小夭握着酒壶的手不由的抖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的回道。
“我在极北游历时，曾遇到过一个老游医，我照顾他许久，他临终前认我做了徒弟。”
玱玹听她说话，竟然扶着树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与夜风相携，吹散在了灰蒙蒙的夜色中。
“极北还真是个好地方，又是游医，又是防风邶，怎么什么都让你遇到了？”
玱玹应该是醉了，他从来都是内敛的性子，即使肆意大笑，也都像戴了层面具。
可现在，他是真的开心的在笑，这让小夭愈加惴惴不安起来。
小夭不理会他的揶揄，喝了口酒，笑得很是没心没肺。
“我运气好呗。”
“我认识一人，她也会医术，还会制毒，会下蛊，小时候她最爱在凤凰树下荡秋千。”
“幼时她与我被迫分开，那时的我找遍了大荒都没能找到她，最后当她近在眼前时，我却一直没有发现……”
水面幽幽，静谧无声，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张着的血盆大口，将玱玹的声音一点点吞噬。
他再次回望着人群，目光空远，语气寂寥。
小夭听他忆起往事，闭了闭眼强装镇定，仰头灌了两口烈酒，想将心底的寒意驱散。
玱玹缓缓回过头，眸光沉沉，他凝视着小夭，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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