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衿微微一笑道,“无碍的,孩子好了便行。只是老爷子日后莫要再以性取人,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未必不能有自己的一番本事。”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花木兰替父从军,武则天登基称帝。她们个个都不输男子,哪一个不是巾帼英雄?”
馄饨老板哀声道,“孩子,你说的也是...是我老头老糊涂了,想左了。”
林子衿也不好再多言,趁着他们还在寻思着什么,便告辞离开了。
花辞镜跟在林子衿的身后,一言不发。
*
林子衿能察觉到花辞镜跟在她的身后,他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
“喝茶吗?花道友。”林子衿突然停下来,回头对他笑着说道。
花辞镜有些受宠若惊,惊愕片刻连忙应下道,“...好。”
这会还早,茶馆的雅间空着,林子衿拿着师兄给的钱,包下了一间雅座,隔绝了街道的繁华。
茶水上桌,面对这个熟悉的过路人,林子衿抿了口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花辞镜也手足无措的喝了口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的茫然。
他们默契的相互沉默着,维护着少年那仅有的自尊。
“...多谢你。”半晌花辞镜才开口道,“这方子,我会带回药馆,给反复发热的孩子都用上。这样,他们便不必花太多银子还不见得好,还能帮助更多人。”
“这样甚好。”林子衿赞同道,“医者治病救人,理应为病人所着想。”
话落,气氛又静默起来。
“...我被妙手宗除名,然后赶出宗门了。”花辞镜忽然道。
“因为那件事吗?”见花辞镜没有接着说话,林子衿开口问道。
“就是因为松花巷的事情。”花辞镜低下了头颅自嘲道,“也许你们说的对,我不配为一个医者。”
花辞镜忽的深吸一口气,好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道,“我要谢谢你那日的一巴掌,将我彻底打醒。医者渡人,医之所职。”
花辞镜的眼里落下一行清泪,林子衿欲言又止,樱唇刚张开又很快合上。
花辞镜还在忏悔。
“时至今日,我非常悔恨当初的选择。长老说舍一人救苍生,我光去想着顺应想象中的结果,却忘记了自己是个医者。”
“医者理当为病人排忧解难,而不是加害他们之后,还假惺惺的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花辞镜无颜面对林子衿,他的头埋得很低。若是有地洞,想必花辞镜定然想要毫无保留的钻进去。
“除此之外,你们的长老还许诺了你什么?内门弟子?那可是外门弟子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顶峰,然后你便心动了?”林子衿忽然说道。
花辞镜将头埋得更低了。
面对眼前的这个迷途少年,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拉他一把。
林子衿的手中转动茶杯轻声道,“人往高处走,你又何错之有?”
跟只鸵鸟似的花辞镜,闻言蓦然身形一顿,怔怔的抬头看向林子衿。
她还在说道,“对于强权的盲从与附势,是人的本能。所以需要学会思考。”
“盲从与附势是人的本能...需要学会思考?”花辞镜问道。
人生来便会趋利避害,盲目服从强权的命令,是人性的本能反应,所以需要后天的教化与学会独立思考。
林子衿气定神闲的饮了口茶道,“即使你拒绝了那位长老的要求,你便能独善其身吗?正因为你不善于自行思考,凡事都以长老的命令为基准。因此逐利避害的本性,促使你选择了依附强权。”
她垂眸望着手中茶杯轻轻笑道,“这是匮乏的思想下意识对你的保护,人的本性生来便是要保护自己,这没有错处。”
“所以即使你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也不会去质疑你的长老,因为你不敢质疑权威。”
花辞镜不自觉的攥紧了空杯,眸光热切的盯着眼前的少女,他的急迫流露出对教化的渴望。
“现在的你,不就开始学会质疑了吗?”
林子衿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花辞镜的心里宛若震耳欲聋的炮鸣。
他呆滞的目光是空洞的,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好似世间的清风往他身上轻轻一吹,便能将他推倒在地。
“...我学会了质疑?”花辞镜好像还是不敢相信。
“天赋决定了你的下限,但它决定不了你的上限,更不能抉择你的人生。”林子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柔声道,“结果即使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少年往日崩塌的信仰,好似在那一刻有了基建的雏形。它们叫嚣着要重组躯体,狂风骤雨也莫想要将它们遗弃。
曾经海枯石烂的山盟,在他浑浑噩噩之间,早已千疮百孔。
如今却有人愿意轻轻的捧起它来,小心细腻的将碎片拼凑,真诚细语的告诉它,如何在磨人的世道存活下去,告诉它,它没有那般不堪。
她还是那般立在那,温声告诉他,须知少时凌云志,当许人间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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