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了对吧？"周淮民把车支在梧桐树下，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信封，"给，这是张家口煤矿的电报。让三车间准备卸货，下午两点火车专列到站。"
小会计瞪圆了眼睛："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昨天下棋的时候。"周淮民抹了把脖颈的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李抗战的声音。
"周淮民！"
"前头亮灯的地方就是。"李抗战突然塞给他个铁皮手电筒，"待会看见穿灰布衫的，直接照脸！"
周淮民刚把车停稳，就听见芦苇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三个黑影从暗处窜出来，为首的独眼龙举着马灯："货呢？"
"钱呢？"李抗战反手抽出别在腰后的钢管。
"好小子！"老头子的烟袋锅敲在周淮民头上，"让你陪大爷下棋，你倒下到局子里来了！"
"带回去！"刘大爷突然挺直腰杆，猎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通知武装部，就说逮着条大鱼！"
回城的路上，偏三轮的车灯划破夜色。李抗战突然开口："知道为啥提你当副科长吗？"
"采购科这潭水，荤得能淹死人。"李抗战突然掏出半截砖头似的军用望远镜，"上个月供销科老陈，就因为不肯吃回扣，让人沉在通惠河底。"
他突然把望远镜塞给周淮民："从今儿起，你小子就是我的眼睛。"
"周哥……周哥！"李卓从阴影里钻出来，棉袄扣子系错了两颗，活像只被雨淋透的鹌鹑，"那批螺纹钢的事儿，是我鬼迷心窍……"
周淮民弹了弹烟灰，青烟被风扯成细丝："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往钢水里掺废铁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厂里那台老式轧机经不经得起折腾？"
"我娘病了，药钱……"李卓突然抬手抽自己嘴巴，"啪"的一声脆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我该死！刘主任说要开除我，周哥您在采购科说得上话……"
"停手！"周淮民从墙头跳下来，军用挎包里的铁皮饭盒叮当作响，"明天跟我去趟通县钢厂，把掺假的批次号记清楚。要是再敢耍滑头……"他忽然压低声音，"你知道供销科老张怎么瘸的腿吗？"
"周哥放心！我李卓对天发誓……"
"蛇！有蛇！"炊事班的小媳妇们抱作一团，菜勺铁锅摔得叮咣响。周淮民挤进人群，灶台边的白菜堆里蜷着条青影，鳞片在氤氲热气中泛着幽光。
"是竹叶青。"他蹲下身，军用挎包不知何时到了手里，"毒牙没拔，谁养的？"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伸来一只纤细的手腕，指尖还沾着面粉。
"我的。"于海棠从人堆里钻出来，两根麻花辫晃得人眼花，"我在后山采药发现的，想泡药酒给秦姐治月子病……"
"松手！"于海棠突然抢上前，却被周淮民反手扣住脉门。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她闻到对方身上混着机油和烟草的味道，"你干什么！"
"这蛇泡酒要配当归、枸杞，还得用六十度高粱酒。"周淮民松开手，青蛇顺着他袖口钻进挎包，"明天这个时辰，来采购科拿方子。"
"天杀的周扒皮！老娘的炕啊！"
"周科长可算来了！"三大爷阎埠贵扶着眼镜从人群里钻出来，"老太太非说您昨天送煤球时踩塌了炕沿……"
周淮民把车支在槐树下，军大衣下摆还沾着钢厂的铁锈味。他蹲下身捏了把碎土，突然嗤笑出声："三大爷，您闻闻这土腥气。"
"贾张氏！"易中海拄着拐杖从人群后挤进来，"前儿下雨你就说地窖渗水，非堆着那几筐烂白菜不挪！"
贾张氏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拍大腿："老天爷啊！我们孤儿寡母的命怎么这么苦……"话没说完，突然被周淮民拎着后脖颈拽了起来。
"哭丧等会儿。"他指着炕洞深处一点幽光，"看见没？您那宝贝孙子把钢厂仓库的夜光灯牌拆来垫炕脚了。"
"这是通县钢厂新到的20MnSi螺纹钢，李卓亲自验的货。"他打开包，掏出泛黄的采购单拍在杨厂长面前，"但我要的是45#钢。"
满屋子抽气声里，李卓"扑通"跪下了。杨厂长的搪瓷缸子在桌面打转，茶水溅了刘岚一身。
"小周啊……"李副厂长擦着额头的汗，"现在计划经济转轨，能买到货就不错了……"
"所以就要用抗震性能差30%的钢材盖家属楼？"周淮民突然抓起桌上的钢坯样本，"咣"地砸在暖气片上，火星子溅到刘海中笔挺的中山装上。
"周科长！"刘岚尖叫着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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