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今今拿起那本剪纸书随手翻动几页，没过半晌就突然开口，声音轻缓，闲聊一样的语气，“棋凡……吃哪一道菜会肚子痛来着？”
池棋凡手下的动作骤停，被这毫无预兆的问题搅得懵了一瞬才回答：“辣椒炒……”
话音停顿一下才接上，“肉块。”
藤今今听到他的回答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会肚子痛？”
没等几秒的功夫，旁边的小孩很快给出回答，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轻飘飘的，“不知道，就是会不舒服。”
藤今今应了声，把手里的书推开一点才端正坐好认真地看向他，“你喜欢我吗？”
这问题有些没来由，但藤今今的表情又不像是开玩笑，池棋凡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脸上的表情茫然语气却认真，“喜欢呀，我很喜欢你呀今今哥哥。”
“但是你对我说谎，我会觉得你不喜欢我。”
即便藤今今觉得池棋凡所谓的肚子痛应该不是那道辣子鸡丁的问题，他还是让阿姨在中午做饭的时候把辣子鸡丁中的每一种食材都分散开做成了不同的菜。
全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在开饭之前他也向池棋凡确认过这些菜里没有哪一个是他不能吃的。
池棋凡记不住自己不能吃的是什么菜，只能说明这样的情况出现过不止一次，且他腹痛的根本原因也不是这些菜。
屋内安静了很久。
在池棋凡又一次开口道歉的时候，藤今今拉着自己的屁垫凑过去揽住他，希望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温度能让那颗不安的心找到一个着陆点。
池棋凡在确认了藤今今没有生气以后才嗫嚅着开口：“因为我不想做她让我做的事……”
从池启岩第一次同意见双胞胎以后，宜秀曼就开始在他们身上多投注了一些心思。
因为池启岩实际上会见到两个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在这些短暂的、稀少得可怜的见面里，她要求他们学着去努力讨好池启岩，让他们学着讨喜的、乖巧的样子。
池棋凡起初会按照她的要求那样做，他一开始知道自己有爸爸的时候觉得很新奇，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所谓最亲近的人充满了好奇。
他照着宜秀曼所说去讨好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更喜欢自己一点。
却在后来的相处中慢慢发现，他的父亲似乎并没有多喜欢他。
他慢慢知道了自己的爸爸还有别的孩子，别的小朋友都是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但是自己的爸爸身边似乎还有一个其他孩子的妈妈。
他看到过别的小朋友的爸爸眼睛里充满慈爱和欢喜，但他的爸爸眼睛里却总是疲惫，或者是他看不懂的情绪，又或者是一些奇怪的……同情。
甚至于，他有时候觉得爸爸明明是在看着自己，但那眼神却又似乎并没落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他的爸爸和别的小朋友的爸爸不一样呢？
池棋凡逐渐开始在爸爸的嘴中听到哥哥，也就是爸爸的另一个孩子。他知道，他的哥哥是那个可以光明正大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的孩子。
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哪里都好，最起码爸爸是这样说的。
后来池棋凡也见过几次那个神秘的哥哥，他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是个闪闪发光的人。
哥哥看起来很冷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个哥哥是最让他感到真实和安全的。
他知道爸爸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那哥哥可以喜欢自己吗？
自从池棋凡发现池启岩眼中奇怪的情绪后，他就不愿意再去讨好，更加不愿意听宜秀曼的话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但他总是拗不过宜秀曼，哄骗也好，斥骂也好，总之她就是逼着他们去做。
这就是宜秀曼向他们所灌输的，能够维持现有生活并获得更好生活的方法。
他很厌烦这样的生活，直到有一次他偶然间生病了，宜秀曼还是把他送去池启岩那里，但那次他们很快就被送回家休息了。
宜秀曼看着他病蔫蔫的样子也只能骂他几句没用就不了了之。
池棋凡突然意识到，原来只要生病就可以不用做那些事了。
所以他开始想办法让自己生病。
起初是尝试装病，但总是伪装难免露出破绽。
他只好想办法让自己感冒，或是发烧，再或者随便吃点什么药有时候也会导致身体不适，能够出现不一样的症状。
他生病了，宜秀曼就算骂他一顿也不能再把他怎么样，只是单独把池棋越派去负责讨好他们的爸爸。
“你装的？！”
屋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池棋越不知道是在哪一句话的间隙回来的。
他似乎是真的很惊讶，腾腾腾就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嘭一下敦在桌子上，有些震惊地看着身边的人。
那语气里也是真情实感的不解，“你是不是傻呀！为什么不愿意做？爸爸喜欢我们就会给我们买好多好东西了，你不想要新衣服新玩具吗？”
池棋凡此时眼睛都有些泛红，堆积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你才傻！爸爸不喜欢我们，那个人更不喜欢！你不要再听她的了！”
池棋越也来劲了，“怎么不喜欢啦！那爸爸给你买的小汽车我可都拿走了！”
池霁淮面无表情，并没理会两个小崽子幼稚的争吵，他自顾自地去把被人扔在桌子上的东西拿过来专心致志地削起苹果皮。
藤今今先赶紧把那个吵着吵着就要蹦高的小崽子给按了下来，让他们冷静了两分钟才再次开口，第一句话是对池棋凡说的，“以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池棋凡听到他的话依旧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才小声为自己辩驳，“可我不想听她的话做那些事……”
“你不需要再做那些事，她不珍惜你但你要珍惜自己。”
藤今今揽着池棋凡的小肩膀，目光游移着在两个小孩之间来回捕捉他们的视线，一句话说得温柔又漫长。
“不需要通过讨好别人来得到喜欢，想要别人喜欢你之前，你要先喜欢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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