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方合扛着卖膏药的布袋就进了书房。
孟长青从闲书里抽神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方合缓了口气，“周哥让我回来亲口跟您说。”他又拍了拍身上的布袋，“药膏卖光了，我顺便回来装点。”
“新知府那边有人守着吗？”孟长青问。
“何有明盯着呢。”
“快坐下说话。”孟长青起身给他倒茶。
方合也不拘谨，顺势坐到孟长青对面。
孟长青耐着性子，等对方灌了两口茶水，才问：“情况如何？”
方合茶杯一放，端起一副说书人的架势，“这位新知府，着实有几分魄力，上午到的碧山县，下午就在寻仙镇外摆出台子，跟那些个野蛮人面对面了。”
孟长青绝对是合格的听书人，“哦？”她转手把桌上的两盘点心推到方合面前，“接着说。”
方合从前不善言辞，但那年他单独出去送了趟抚恤金，一路上不得不开口，回来后性格就变了，嘚啵起来没个完，跟谁都能聊起来。
孟长青多疑，先开始还以为是陌生人套了他的人皮面具，可世上哪来这样高明的套皮技术，她找了好几个跟方合熟悉的人去刺探他，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的确只是性格变了。
孟长青干脆放他出去卖膏药。
说是卖膏药，实则只为掩护，方便他们走街串巷打探消息。
“那些个人，也算是大梁子民，在我来看，跟外面那些野人没什么区别。
您没看见，那些人穿的怪模怪样，头上插着毛，腰上挂着骨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方合说的十分详细，从寻仙镇人的着装，到两方交谈的要点，孟长青听的相当入神。
“知府大人退一步，只要求县衙的人驻扎进寻仙镇，那些人还是不肯？”
方合点头，“那些人强硬的很，自己绝对不出来，也绝对不允许外面的人进去，说是大梁开国那会儿就商量好的，他们自己过自己的，官府不插手。”
“之后呢？”孟长青问，“郑知府怎样应对的？”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让你们改改旧俗，你们可愿意？”郑竭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清楚，没有意义。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他们还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
就算这会儿当面承诺，以后绝不用活人祭山，又有谁能证明呢？
可他没想到的是，对面这些人，狂妄至极，压根不屑给他虚假的承诺。
“要给就给！”这话不是年轻人说的，是四个寨主当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位说的，显然他会说些官话，“不给别啰嗦。”
“本府自然是诚心给，可你们不诚心拿啊。你们到外边来换东西，也知道以物易物，怎么朝廷的东西，你们张着两只空手就敢要呢？”郑竭的语气，越来越严肃。
对面四个寨主听到这话，有两个起身就走。
剩下两个，一个嘀嘀咕咕个没完，不过年轻人已经跟那两个走了，郑竭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还有一个冷静的坐着，没说话，只是看着郑竭。
郑竭转身问罗茂，“你这边有谁能听懂他们的话？”
罗茂朝远处一人招手，那人立刻快步跑了过来，“他是晓山镇的……”
话没说完，又被郑竭打断，“别啰嗦，让他听听说的什么。”
这晓山镇的中年人，恭敬的对郑竭道：“他骂您呢，他换着词骂您呢。”
郑竭深吸一口气，手往桌上一拍，“滚！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可惜对面听不懂，郑竭也不用晓山镇这位翻译，端起面前的茶盏，泼到那哇啦哇啦的寨主脸上，大声道：“滚！”
确实语言不通的时候，用肢体表达更为直接。
可这会儿太过直接，吓的罗茂紧张的朝身后衙差打手势：快做好准备，随时上前保护。
被泼茶水的那位，捶桌大骂，当然郑竭听不懂他骂的什么，两方局势瞬间紧张。
郑竭做好了当场交战的准备。他年轻所以冲动，愤怒上头，事先的谋算可以全部丢一旁。
万幸的是，对面寨主骂完人就招呼人回去了，没有跟官府动手的意思。
这位骂人的一走，那个一直安静坐着的也跟着走了。
转眼间，现场只剩下郑竭和罗茂的人。
“大人。”罗茂心道：看吧，你来也办不成吧！“咱们先回去吧，再想办法。”
方合就看到这里，也只能跟孟长青说到这里。
“不欢而散。”方合说，“郑知府回头时，那脸黑的，都能滴墨了。”
也就是白谈一场，反而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孟长青盘着手里的茶杯，照方合所说，最后离开的那位，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也不知郑竭是什么想法，是自觉自尊受挫，当即决定动武，但是再想想其他办法。
“你辛苦了。”孟长青跟方合说，“现在天晚了，今天也别跑了，在县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到药库拿药膏。”
“是。”方合起身，准备告辞。
只是嘴里那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孟长青问：“药膏卖的这么好吗？”
“咱的膏药便宜，好多人见着了都要买两贴。”方合说，“大人，咱这药膏还挺有效啊。我这不是在凉州城待了几天，为方便观察，一直没动地方，好些个人前一天买回去，第二天又来买，直说咱这膏药管用呢！”
孟长青说，“没他们想的那么好，简单的头疼脑热能缓解一二。你们在外面也注意着点，主要目的还是打探消息，咱们县衙不指望你们卖膏药发财。”
“是是是，我知道。”
孟长青见完方合就回去睡觉了，郑竭却是怎样也睡不着。
难办的事，不会因为换一个人来就好办。
试想，要是能从嘴上说动寻仙镇那些人，罗茂也不会任由他们发展到现在。
怎么办呢？郑竭决定在那个最后离开的寨主身上，再试一回。
第二天，他又往碧山县去，给罗茂下达明确的指令，让他把昨天最晚离开的寨主带到县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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