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沈醉并没有把“死了”两个字说出来,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代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最担心的,就是第二种情况。
如果何子祯真的死了,那不仅意味着他在北平的眼线断了,更意味着,北平那个看似忠诚的“力元”,水深得让他看不见底!
“一千根大黄鱼……”
代力盯着那个刺眼的数字,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
“这时候他还敢跟我狮子大开口。”
“这说明他不仅没受影响,反而手里握着让我不得不买单的底牌!”
“局座。”
沈醉见代力还在犹豫,忍不住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那这钱……您批吗?”
代力闻言抬头,看着沈醉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冷笑一声。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出了?”
“刚才还喊着闲得慌,现在这是想主动请缨了?”
“嘿嘿,局座圣明。”
沈醉也不装了,直截了当的摊牌道:“既然北平那边局势这么复杂,何队长又生死未卜,而且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送过去吧?”
“我想……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代力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沈醉脸上停留了许久。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特批的黄金提取令,刷刷几笔签上名字,盖上印章。
“拿着。”
代力将批条甩给沈醉,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
“沈醉,我知道你跟贺远私交不错,称兄道弟的。”
“但你给我记住了!”
代力站起身,双手撑着桌沿,那股子阴狠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室。
“这次你去北平,不仅仅是送钱!你要给我把那里的情况摸透了!把何子祯的下落给我找出来!”
“公是公,私是私,要是让我知道你因为私交,坏了党国的大事,甚至是帮着他瞒我……”
“你应该知道家规!”
沈醉心头一凛,立刻立正,收起所有的嬉皮笑脸,郑重敬礼。
“请局座放心!”
“沈醉分得清轻重!”
“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滚吧!”
代力挥了挥手,重新坐回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沈醉拿着那张沉甸甸的批条,转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贺兄啊贺兄……
你这次可是玩大了。
连何子祯都折在你手里了?
我倒是真想去看看,你这出大戏,到底还要怎么唱!
……
4月13日,清晨。
北平城在一片薄雾中苏醒。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但仍挡不住日军胶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响动。
城北的一处破败关帝庙,早已断了香火,成了流民和乞丐的聚居地。
庙门半掩,一只满是烂疮的手扒着门框,艰难的将那扇腐朽的木门推开了一条缝。
老三拖着那条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他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棉袄,上面满是油污和血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馊味。
他的眼窝深陷,脸颊发黑,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警惕得像是一只时刻准备逃命的耗子。
他的右手一直插在破棉袄的口袋里,死死攥着一把磨得锋利的攮子。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也是他唯一的胆气。
老三并没有走远,而是挪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早点摊子旁。
摊子上热气腾腾,刚出笼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几个穿着短打的苦力正蹲在长凳上,一边喝着豆汁儿,一边讨论着手里的一份北平晨报。
“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别挡着爷做生意!”
摊主一见老三这副尊容,立刻挥舞着抹布驱赶,甚至还想踹他一脚。
老三没躲,也没吭声,只是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往旁边挪了挪,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张报纸。
终于,那个滔滔不绝讲报纸的苦力似乎是渴了,随手将报纸往桌上一扔,就端起了水碗。
就是现在!
老三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不顾左腿传来的剧痛,猛的窜了过去,动作快得像是一阵阴风。
“哎!你这疯狗!”
摊主还没反应过来,桌上的报纸和剩下的两个肉包子就已经不见了。
而那个瘸腿的叫花子,已经窜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跑得比兔子还快。
……
小巷深处,一堆乱石后面。
老三狼吞虎咽的把两个包子塞进嘴里,甚至连嚼都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那种久违的饱腹感让他干瘪的胃一阵痉挛,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他颤抖着手展开那份沾了油渍的报纸,目光飞快的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终于,在报纸的中缝,寻人启事那一栏,他看到了那行字。
“家中老母病重,急寻三儿回家探视,见报速归,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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