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赵芸儿每天唯一的安谧时光，可以让她稍稍喘息。
这样的日子赵芸儿一过就是十年。
菩提也就看了她十年。
她每日清晨必定坐在菩提树下，与他偶偶私语，他日日寂寥，倒也不觉得她厌烦。
开始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草木无情，菩提是草木，很难产生怜惜这种情绪。
直到有一天看到她浑身青紫痛得蜷缩在树下；
直到有一天看到她眼角含泪；
直到有一天看到她饿得两眼发直……
他不知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情，低了低自己的枝丫，将枝头满满当当的菩提果递到她手边。
菩提果不能吃，味道艰涩，赵芸儿却狼吞虎咽，吃得狼狈极了。
菩提迟疑了一下，一根枝丫轻轻拍在了女孩头顶，安抚一般。
菩提村这么多女孩，赵芸儿最倔，所以也最苦。
因为她的父兄不喜欢她的倔强。
他们用鞭子抽过她，用热水烫过她，用石头砸过她，但始终没有真正打死打伤过，因为要留着干活。
为了驯服赵芸儿，他们开始对别的女儿好一点，为了让赵芸儿看清楚驯服的“好处”。
但她从来没有屈服过，她不愿意屈服，不愿意变成和她的母亲，她的妹妹一样麻木的存在。
那双眼睛始终清澈见底，让菩提第一次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惊心动魄。
昔日那个矮矮瘦瘦的小姑娘已经越长越大，站着就可以碰到菩提的枝条。
她的伤痕与淤青越来越多，但依旧无损她的美丽。
她眉毛弯弯像春日的柳叶，双眼澄澈黑白分明，让菩提想起了村尾那条干净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游鱼的小溪。
她总是拿布巾包着头发，将少女的馨香通通束在布巾之下。
她瘦瘦弱弱的小身子却出乎意料富有爆发力，她的二哥赵飞腾拿着鞭子往死里抽她最小的妹妹草儿时，她一把就将鞭子抢了下来。
她穿着最朴素最耐脏的深色衣服，依旧挡不住少女诱人的青涩与美丽。
所有女孩只有她哪怕再苦再累也坚持将自己的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
菩提不知道什么是美丽，他只知道赵芸儿很好看，看起来赏心悦目。
但显然，不只有菩提懂得欣赏这种美丽。
“我妹妹赵芸儿，漂亮吧！那腰，那腿，啧啧！明天我把她带给你们玩，福禄、阿伟、翠山，你们一人给我十个鸡蛋，不许赖账！”
——这话竟然是出自赵芸儿亲生二哥赵飞腾之口。
他们就在菩提树下说的，菩提一字一句，听的清清楚楚。
烈日炎炎，菩提却觉得浑身发凉。
菩提用尽全力摆弄着枝丫，抽打在那些人身上。
那些人落荒而逃。
除了这个，菩提什么都做不了！
赵飞腾、赵福禄、赵阿伟、赵翠山……菩提咬牙切齿记住了这些名字，还有这些丑陋的嘴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草木之躯的菩提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与心痛，枝丫疯狂抖动，无风狂舞。
簌簌簌、簌簌簌，绝望的绿叶随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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