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天牢医官，能跟太医比吗？这些药都是太医开的，用的都是名贵药材。你们天牢的药，能跟顾府的药比吗？”
小厮狗仗人势，跳起来叽叽歪歪，嚣张得很。
陈观楼始终面带微笑，就像看小丑似的。
他不急不躁，缓缓说道：“一地有一地的规矩，到了天牢就得守着天牢的规矩。想当年，太傅王爷坐监，都不得夹带任何食物跟药物。
想吃什么，要用什么药，说一声，钱到位，我们尽量满足。至于你说天牢的药比不上太医开的药，这事好办啊，给足钱，你想要百年人参，我们天牢都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至于医术，放心，天牢病天牢医，有口皆碑。不信去各个牢房问问，没人说不好。顾大人，这间牢房已经堪比王爷的待遇，可别为了一点小事坏了规矩，你说是不是。”
“本官岂敢跟王爷比。我一个小年轻，身体强壮，要什么药。拿走，拿走，统统收起来。好好听陈狱丞的话，守着天牢的规矩。”
顾逸阳非常上道，非常配合。当陈观楼说出太傅王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差点犯了忌讳。
陈观楼对他的上道很满意，至于一旁的小厮，小丑人物不足挂齿。
他笑眯眯地说道：“好说好说！顾大人不为难我等狱卒，守着天牢的规矩。你放心，我们也会按照规矩，好生照看你。头几天或许不太适应，为了方便解闷，牢房里面已经准备了文房四宝，你自便。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提出来，能满足一定满足。你放心，我们不做糊涂生意，一切需求明码标价，绝不坑蒙拐骗。”
“多谢陈狱丞关照，感激不尽。”
顾逸阳将小厮管事统统赶走，行李也是大大方方摆放，任由狱卒检查。尽管心头嫌弃，干干净净的行李脏了，但是面上始终挂着笑。
陈观楼感慨，这帮世家子弟，别的不好说，至少表面功夫这一块一等一的好。换做普通人，怕是已经破防，认定自己遭到了羞辱，被伤害了自尊，心头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
看在对方如此配合的面上，陈观楼吩咐狱卒尽量照看着，不可为难对方。
“顾大人是淑妃娘娘的兄弟，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出狱。你就把天牢坐监当成度假，体验一下，感悟一下。说不定就有了不一样的人生领悟，为将来添砖加瓦。”
“外面传闻天牢悟道，我当是吹牛。听陈狱丞这么说，莫非天牢果真有此效果？”顾逸阳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诚心求教。
陈观楼挑眉一笑，故作神秘道：“不说远的，就说谢相跟于相，这二位，先后在天牢坐监思考人生的意义，做官的真谛。出狱后，全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别的不敢说，就天牢这环境，天然适合你们思考，反省，复盘……保证没有任何人打搅，思考到的人生意义都是真材实料，绝无作弊的可能。”
顾逸阳貌似被忽悠了，真听进去了。
他环顾四周，天牢的环境不管怎么布置，都不可能好。府中最下等的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好。
他轻咳一声，坐在椅子上，“第一次体验牢狱生涯，看来，的确有必要认真思考，将为官以来的经历进行复盘。”
“如此甚好！”
陈观楼比划大拇指。
他最欢迎喜欢思考的犯人，不惹事，不闹腾，安安静静，给啥吃啥。而且不用担心抑郁症走极端。
善于思考的人，从不惧怕孤独，反而享受孤独，享受独处的时光。
“我想请教一下，谢相和于相，在天牢领悟了什么道？听闻陈狱丞经常跟犯官交流，你应该知道一点吧。”
陈观楼琢磨了一下，“也不是不能说，但是只能说一点点。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当官的意义何在？究竟是为了光宗耀祖，升官发财，享受权势带来的美好感受，还是为国为民施展抱负？或是仅仅按部就班，别人当官，我也当官。别人发财，我肯定也要发财？顾大人，你当官的目的又是什么？”
顾逸阳愣住。
万万没想到，一来，就直接开大，上这么高的难度。
他连人生的意义都没想明白，怎么就要思考当官的意义？
他本想张口就说，我生来注定就要当官。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对，不应该这样，这肯定不是当官的意义。
他张口结舌，看样子是被困住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陈观楼笑了！
治这种人，他手拿把掐。
双手背在背后，晃悠悠离开，深藏功与名。
顾逸阳则被困在了‘意义’二字中，吃不好睡不下，什么要求都没有。每天要么躺着要么坐着要么写写画画做思考状，反正就是没闲着，有事干，时间过得飞快。没感受到天牢的苦，先感受到了思考的痛。
穆医官会折腾人。
“大人不擅长肉体上的折腾，但是极为擅长精神上的折磨。若是干邪教，你肯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教主之下你最大。”
诶，还真让老穆说对了。
当初张道合就想拉陈观楼入教，以利诱之，各种画饼。
陈观楼此生与邪教势不两立，坚决不从，错过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
他摆摆手，还是要谦虚一把，“别把我说得那么玄乎，我只是会投其所好。如果顾逸阳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这一招对他没用。
不爱动脑子的人，只喜欢直白的言语，直白的洗脑，直接往他脑子里灌入内容，什么妖魔鬼怪都往里面灌，都不带怀疑。
自主思考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这就是为啥很多人明明有机会，却宁愿做重复性的体力劳动，而不是动脑子的脑力劳动。”
纯粹的重复性体力唠叨，到时间结束，该吃吃该喝喝，躺床上就睡。精神状态好得很。
脑力劳动，下班了还在思考，用脑子。吃不好，喝不好，睡也睡不好。人躺下了，脑子还在工作思考想问题。精神能好得了才怪。
所谓的没心没肺，其实就是不动脑子，万事不走心不过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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