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爽来到湿冷的大牢之中，感受到了深秋的恶意。
大牢没有见过天日，阴暗潮湿，加上她挨打受伤，吴爽知道，今夜肯定要发热。
果然到了后半夜她身上就起了热。
高热烧的她浑身都疼，头更是重的如同灌铅。
眼皮实在掀不起来。
脑子浑浑噩噩的做起梦来。
梦里光怪陆离，一时吴爽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一时又忘了自己在梦中。
梦里她娘死的时候拉着她的手，眼中带着悲戚。
因为她娘到底都没有见到他爹。
他爹去跟人喝酒，醉倒在酒楼里，拉都拉不回来，而且一听说是要回来见吴爽她娘，直接就把请他的人骂了回去。
“娘是活该！看上这么个玩意儿！娘这一辈子过得冤啊……”
她娘哭的歇斯底里，看着格外的难过，吴爽伸手轻轻拍了拍娘的肚子，想让她不要一直哭，可娘脸色潮红，身上带着往日没有的力气。
她捏着吴爽的手都给她捏疼了：“你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你要是男孩，你爹肯定待我不同！”
“我，我为什么不是男孩？”
吴爽也问自己，可她不知道啊，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为什么非要是男孩呢?
梦里的吴爽找不到答案，只能被捏着，她觉得不仅仅是手腕疼，浑身都疼，为什么那么疼啊？
“娘，你弄疼我了。”
吴爽只敢柔声提醒，可已经病入膏肓将死的吴夫人根本就听不到吴爽低弱的呼唤。
“我的钱不会给他，不会给他。还有你，你不是男孩，我也不能给你。他不是不喜欢你吗？我要用你恶心他一辈子，只要他还想花我的银子，就不能怎么你，哈哈哈，这个主意好极了。阿爽，没想到你的存在有一天会让阿娘这么痛苦！”
看着吴夫人眼中的恨意，小吴爽缩了缩脖子：“娘，我害怕。”
“你怕？你怕什么？你是男孩子，你不应该怕！”
吴夫人说完了把吴爽扯到跟前。
吴爽怕的发抖，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吴夫人，就算平时吴夫人对她严厉，动辄打骂，可也没有这么，这么奇怪。
“娘，我，我不是男孩。”
吴爽想着娘肯定是糊涂了，怎么连她是男孩女孩都忘记了？她要提醒一下娘，不然娘肯定会生气的。
可这一提醒娘反而阴沉了脸。
“谁让你说谎的！你就是男孩！你是我生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不是男孩？你不准说话！”
说完了吴夫人用力拉着吴爽按在了被子上就用力打屁股。
“啊，啊！娘，娘！我错了！我是男孩！我刚刚说谎了，我是男孩！”
吴爽大声的求饶，希望吴夫人能饶了她。
伺候的丫鬟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的，都吓得缩在一旁。
“好，娘不打你了。但你要记住你自己就是男孩子，你喜欢的东西应该和女孩不一样，你要喜欢舞刀弄枪，将来成为一个将军！”
“成，成为一个将军，舞刀弄枪……”
“对喽，你啊，把这些学的好，娘就会高兴，你记住，娘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如果你敢欺骗娘，娘是不会放过你的！”
“阿爽不会，阿爽不敢。”
吴爽吓得脑子都空白了，只想着答应了吴夫人不挨打。
“那好，你走吧。去玩给你买的木枪。”
吴爽捂着疼的发麻的屁股起身，眼里还带着泪，“我，我走了。娘，你，你歇歇。”
“不准哭！男孩子哭什么！”
吴爽吓得抖了抖，眼里的泪被抖落了，她连忙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快步跑出去了。
她的衣裳都是清灰的，比男孩子的都要素净。
吴爽站在廊下，拿着吴夫人让人给他买的木枪，她不敢走，怕吴夫人随时叫她。
可族中的长辈来了一趟，大夫来来回回好多趟，都是摇头，她不懂大家为什么都摇头。
等听到屋里传出哭声的时候，吴爽甚至心头都松了松。
可接着又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永远的失去了。
只是死亡有时候并不是结束，也可能是一个开始。
“好冷……”
吴爽呢喃了一句，突然她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你将来想做什么？”
有个人问她。
这个人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虽然傲娇，可却心底温柔。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也许要当一个男子。”
“你是女子啊，为什么要当男子，你不要当男子，因为你比男子要好，比那些空有其表的男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你要做你自己，不要做别人。”
“我不知道。”
吴爽被困在了梦中。
她内心里是要遵从吴夫人的遗愿，成为一个男孩。
自小她就这样要求自己。
虽然父亲不喜欢她，可也没有短了她的吃食，她就这么长大，尽量做男孩子们喜欢做的事情，可父亲就是看不到她。
直到庶母进门。
直到庶母生了妹妹和弟弟。
家里才算真的有了男孩子。
吴爽曾偷偷去看过那个弟弟，小小的看起来很可爱。
她想，原来男孩子小时候是这样的啊。
那确实比她要可爱。
然后吴爽就想，既然父亲有了男孩子，那父亲一定会高兴的。
可后来她发现，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的父亲似乎都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他不会抱着孩子亲亲，也不会给他们耐心，只会让他们别打扰了他吟诗作对，别打扰了他出门办事。
可弟弟妹妹有庶母照应着，庶母看起来很好，她不要求妹妹成为男孩子。
可庶母对她不好，但也没有要了她的命。
她只能继续要求自己成为男孩子，只要她想放下这个念头，就会梦到吴夫人。
“你要成为男孩子，你要乖！”
吴爽努力的学习武功，认识了花将军，被赏识，被重视。
从战争之中她看到了自己的价值，不再困在梦中的那一隅之地。
可又不对，她现在好像失去了这种荣光。
她又成了那个灰扑扑的小孩了。
“我不知道，也许我成不了任何人，我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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