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禾不在的这几天，牧呈将走云村好好收拾了一番。
他为那些去世的人立碑修坟，替他们点了长明灯，将村子里的杂草除尽，修缮了危房。
远远望去，袅袅炊烟，仿佛这里依旧有人居住。
那日下山，他偶然听那卖灯大婶说，父皇立了太子，那太子正是他三弟。
意料之中……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皇后病了，病入膏肓，病到让他那个便宜父皇遍寻天下名医为她医治。
当然，他只觉得活该，但转头一想，伯希如今生死未卜，他母后又成了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唏嘘。
无聊了他就下山和那些大爷大妈唠唠嗑、打下手，久而久之，大爷大妈都对他印象极好，有好事的大爷打探道:“牧呈呀，你看着年龄也不小了，家中可有适龄女子婚配呀？”
每每遇到这些问题，牧呈脑海里都会浮现花妖幻梦里的万灵身影，那人一身白衣，清冷孤傲，却爱他如狂，死生不弃。
他只好推脱道:“有了，家中有一娇妻，怕生得紧，等哪天我与她说好，准备妥当，就带下来给各位叔叔婶婶看看。”
大爷大妈闻言，皆是捶胸顿首，不甘得紧，可见牧呈这般顾家，也没啥可以再说的了。
牧呈眼看着坟上长出草，树上落了花，天空冒了雪，经年轮转间，一年始末到头，清禾还是没从那镜子里出来，不由得心生怀疑。
某日夜间，他又梦起花妖幻梦里的荒唐事，惊梦而醒，伸手一摸，冷汗浸透了被褥。
随着冷汗掉落的，还有泪水。
他将自己抱住，缩在角落里，窗外又响起惊雷，他慢慢闭上眼，认命般的喃喃道:
“你莫不是我的劫……”
他动心了，一发不可收拾，
她却走的利落潇洒，头也不回，
“罢了，是个负心人……”牧呈叹了口气。
她让他在这山野等她，也没说等多少年，可他还是等了。
万灵和昆泽的事情在他的心头烫了个疤，要想去疤，只有清禾来。
他起身推开窗，凉风钻进他的袖袍，一年光阴，他生的又高了些，像是翠绿松竹，也俊美了许多，身上的阴郁邪气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润的书生气。
他摸上自己的耳坠，有些失魂落魄，
当年，她是看伯希一身书生气才心生疼惜的，如今自己这般，不知道能不能讨她喜欢？
经年流转，思念镌刻入骨，他靠着那些回忆入眠，却愈发情动难以自拔。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可又怎么样，总归要试试？有记忆的人又不是他一个……
他靠在窗边，拿出破碎的谪天镜碎片，目露痴迷贪恋，随后缓缓落下一吻。
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片刻，他拉上窗户，走回榻上，将碎片放在身侧，目光温柔明亮。
你若是回来了，我又该如何对你？
你不懂情爱，但也不排斥我，不是吗？正如你不排斥骆北修一样。
若是说骆北修的仙法传承给他带来的最大好处是什么？那怕就是这零碎的回忆了。
夜色正浓，屋外缓缓落下雨滴，牧呈在嘀嗒声逐渐睡去。
而就在他睡下时，遮天镜碎片忽然闪着光亮，牧呈被这光亮惊醒，
他睁开眼的瞬间，清禾出现在面前。
她一身白衣飘然，和那年离开的样子一模一样，眼神疏离悲悯，仿佛藏着百种红尘道。
她瞧见他，眼里松了戒备，“牧呈？”
“你——”
牧呈此刻躺在床上，衣裳不整，青丝散乱，他看见清禾，往日准备的千言万语忽然磕磕跘跘不愿意从嘴里出来，良久也只憋出来了一句:“你回来了。”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真没出息，他这样想。
“嗯。”清禾点了点头，牧呈闻言急忙从榻上起来，一身白色中衣套在他身上，衬得他挺拔如玉。
他撑起身子，被褥滑落，他垂眸盖住眼里的兴奋，胸前挂着的青丝缕缕纷乱无章，和他的心一样随处跃动。
“我找到他们了，你先起来。”
清禾想把伯希和黎梦放在榻上，于是这样给牧呈道。
牧呈点了点头，他从榻上起来，站在清禾身边，清禾忽然发现他又长高了。
以前的牧呈不过比她高半个脑袋，如今竟然比她高一个半脑袋了。
她只堪堪到他肩膀，他的模样也褪去青涩，逐渐成熟，方才匆匆一瞥，却发现他好似变了个人。
这一身的书卷气息，温柔恬淡，倒是像极了小时候？
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罢了，日后再问他。
清禾伸手把黎梦和伯希放了出来，伯希的模样也成熟了些，看起来更加出尘绝世。
看着伯希的样子，牧呈藏在中衣之下的手心被自己掐出了血，温和的外貌之下如豺狼一般的血液在咆哮，不管他怎么伪装，都不能和伯希比。
他阴冷的模样只不过匆匆出现了一瞬就被他藏了起来，他侧眸柔声问她:“伯希他怎么样？”
清禾道:“伯希没事，黎梦有事。”
稍后又补了一句:“先让他们休息吧。”
独属于神明的暖意扑面而来，清禾抬手为他们洒下神辉，而在她身侧，少年微微垂眸，乖巧得很。
“好了！”清禾松了口气，她偏头去瞧牧呈，偏偏见到他微微抬眸，那清瞳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好。”牧呈轻声应着，“还有一处偏房，你跟我过去吧。”
“嗯。”清禾点了点头，刚好，她也有许多话要问牧呈。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屋外细雨蒙蒙，牧呈撑着油纸伞，披了件灰色外衣，停在原地。
“下雨了，你要和我撑一把伞吗？”牧呈轻声问。
他的语气里满是试探和小心翼翼，握着油纸伞的手指间微白，似乎有些不安，遂又加了一句:“不愿也——”
话未说完，清禾就走到了他的身边，一柄纸伞，并肩而行，她鬼使神差地道:“愿意。”
雨伞上流珠点点，缓缓落地，溅起一地春泥——
清禾伸手接住雨，若有所思道:“人间三月，春意盎然，一年过去了……”
幻境眨眼片刻，人间一年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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