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鸿看着如萱乌漆漆的发顶，那上面还簪着他送的海曲明珠簪子。
予鸿轻轻摩挲着，声音喜怒难辨：“朕已经下旨，你要众人看朕言而无信么？”
如萱心中揪痛，她何尝不想以皇贵妃的身份站在予鸿身边？
可是，可是自己对予鸿的心意，远达不到太后的期许。
那么，与其当了皇贵妃，成为太后的眼中钉，不如以退为进，先博得怜惜再说。
至于以后，如萱的眼泪轻轻滑落，她暗自咬牙，以后么，有的是机会！
她跪在地上，双手抓着予鸿的衣摆，慢慢往上，直到伏在予鸿膝上，眼泪一滴滴湮湿了石青龙袍。
“臣妾自入宫以来，就深受陛下宠爱，尽管出身卑微，可是陛下爱重，臣妾也就一路尊贵。
此次先皇后薨逝，陛下为了晋封臣妾为皇贵妃，惹得前朝后宫议论纷纷，陛下身上也压力重重，臣妾就是铁石心肠，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携宠邀位份，何况宫中向来有规定，若有意立后，就绝不会再立皇贵妃。
臣妾不想陛下为臣妾坏了规矩，只想尽我毫末之力，为陛下分忧。”
予鸿将如萱搀起，凝望着如萱梨花带雨的面庞，他见过如萱耍心机、斗力气的样子，也知道这张嘴会说出什么让人气急败坏的话。
也许是见多了那番模样，今天陡然听见这样的肺腑之言，竟然有几分新鲜。
如萱靠在予鸿怀中，对方的心跳透过火热的肌肉、昂贵的绸衫一下一下打在耳边。
“如果要臣妾以陛下名声为代价，那臣妾宁愿不做这个皇贵妃！
在臣妾心中，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皇贵妃，也比不上陛下！”
如萱说得自己都信了，她轻轻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然后予鸿的吻，就一下一下啄了上来。
*
“母后，朕很想知道，您和她究竟谈了些什么？”
几天后，予鸿来到颐宁宫，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堂上得一幅字画。
这字画是先帝写的。
其实陵容这里甚少摆出什么先帝的东西，但是今天，却好巧不巧有这样一幅字。
陵容拨了拨异兽双山炉里的残香，声音平淡无波：“陛下以为，哀家会对她说什么？”
她起身，走到予鸿身边，“看来陛下也认得这幅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先帝心中挚爱，一生唯有纯元皇后而已。可是尽管年年哀悼，亲自做赋，也不妨碍先帝内宠无数，佳人嫣然。”
予鸿听陵容这样说，一时忘了礼数：“母后应该知道，朕与皇考不同。”
陵容微微一笑：“你是哀家一手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与先帝不同。
哀家方才也不是怪先帝，因为哀家早已知道，这就是后宫。后宫之中，与其有情，不如无情。因为，有情会比无情还痛苦。”
予鸿面上有几分不赞同，陵容摆摆手，又问：“陛下，你自认对魏如萱有情，那么对魏如萱的情，比得过先帝对纯元皇后的情么？
便是有情，先帝一边悼怀纯元皇后，一边美人相伴，你的情，又是如何呢？”
予鸿一时语塞。
陵容像予鸿幼时那样，为他整一整衣领，“现在你对她有情，排除万难将她封为皇贵妃，可是前朝已经隐隐有了女祸的言论。”
“你以为对她有情，就可以庇护她，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对她无情了呢？”
“到那时，所有风光的日子都会迎来代价，你知道失宠的女人，在后宫是什么下场么？”
“尤其是被帝王捧在手心宠爱过，又被丢在一边的女人，她们的生活，你不会想知道的。”
予鸿沉默半晌，先帝的宫闱私事，就算他不着意打听，也总有消息传来。
予鸿没想到，陵容居然会全然站在魏如萱的角度来劝他，他还以为，还以为……
予鸿道：“说到底，母后是不相信，朕会用情专一罢了。”
陵容心中微微点头，这小子还不算笨。
嘴上却道：“你是皇帝，富有四海。女人对你而言，就像是地上的石子，你会格外珍惜一颗石子么？”
“你会为了其中一颗，放弃所有吗？如果你做不到，那就算不得用情专一。”
陵容软和了声音，“孩子，你长到现在，前朝后宫赏罚分明、游刃有余，可是却才初初识情。
皇帝在后宫，要么无情而兼爱，要么有情而专宠，没有中间路可走。你要宠魏如萱，哀家不拦你，但是你要想好，你有退路，她可没有。”
予鸿心神一震，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这一句话。
自己还可以再选秀，但是魏如萱一旦失宠，从前后宫压抑的嫉恨、仇视，就会一股脑全反扑在她那里。
得宠时阖宫巴结，万一哪天失宠了，恐怕连烧水丫头也敢欺负她。
陵容看着予鸿怔怔出神的样子，微微一笑，径自离开了。
这些小年轻啊，还是得靠自己来做红娘哦。
*
隔日予鸿又过来，他恭恭敬敬向陵容行礼，“多谢母后点拨。”
“朕意已决，与其多情，不如专情。”
陵容看着他年轻俊美的面容，比起刚继承皇位的锐气刚劲，这几年予鸿愈发沉稳雍容，陵容看着，眼前不禁浮现当初他初登皇位的样子。
“不过，朕也明白母后的意思，朕会向您证明，朕的选择没有错。而……魏如萱，也决定，宁可放弃皇贵妃之位，也要为朕排忧解难。”
陵容手中佛珠一顿，这两个人，倒有些心有灵犀。
“那你就答应了？”
予鸿笑道：“不封皇贵妃，可以封贵妃嘛。先封贵妃，往后天长日久，母后就知道了。”
陵容看着予鸿竟有几分羞气的样子，也只能感慨缘分难料。
“既然如此，就准备仪式吧。”
“是。”予鸿顿一顿，又道：“原本该是要准备明年选秀的，只是如今儿臣已经没了心思……”
陵容道：“是，哀家知道，毕竟皇后新丧，就当是为她守孝三年吧。”
予鸿点点头，“那么新的皇后，母后可有了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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