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莽一阵窃喜：我自小就熟读《诗经》，两个美人要想敷衍过关是不可能的。短短一个时辰而已，要从整部《诗经》中摘取不多不少四十篇章的诗句合成一曲，囊括风、雅、颂，包揽十五国风，还要上下贯通，不能生搬硬套，何止不容易，简直难如登天！哼哼，到时候抱得美人归是注定的了。
宇文袭及其他使节们也都翘首期盼。这些人尽管没有抱得美人归的希望，但能够一睹深藏后宫的绝色人物，也是令人激动的。然而，这种激动和期盼却随着传奏宦官的一声——十七公主和馨博士登场，而戛然成空。
原来，十七公主和芷馨都是养在深宫中身份高贵的年轻女子，不可能随便轻易见陌生人。今天虽然出于无奈，必要来此大庭广众之下，但却采取了措施，两个人均戴了面纱，将脸遮了。
比玉心中却说不出的一阵欣慰。虽说如此一来不能见到仰慕的两位美女的面容，但他宁愿这样，也不希望自己所歆慕之人遭人窥觊。
舒晏自与番臣使节们不同，他知道，做臣子的是不敢也不应该正视公主的，本应规避，无奈自己是本场大会的乐舞总教习，只能本本分分地在台下侍立。好在公主和博士二人都脸遮面纱，这令他自在了不少。
小默一阵风地跑到台边，向上喊道：“公主、馨博士你们一定要战败他们。”
面纱下，两位美女微微点了点头。
小默还是不放心：“馨博士，千万千万帮公主赢了此局。你不知道，他们增加了赌注，赌的是公主的终身大事！”
两个人在台上，也不知道小默唧唧哇哇说的什么意思。她们此刻不能过多地分神，因为二人刚刚联成了这支诗曲，还不算熟悉，稍不留神就可能忘记而联不下去。
舒晏和比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走上前去：“小默，快回去，不要干扰她们的思路。”
满堂公卿豪富、多少世家公子，全都仰慕着这里。面纱下的芷馨如同隔着重重山雾，恬静如水：“《诗经》集句《如之何勿思》，请指教。”
报过了曲名，两个人依旧是丝竹相和，芷馨抚琴开唱，十七公主吹笛和唱：
十亩之间，桑者闲闲。
君子阳阳，以伐远扬。
女执懿筐，爰求柔桑。
黾勉同心，其乐只且。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日居月诸，莫不静好。
思无邪。
甘与子同梦。
刘莽此时看不见天使面容，便塌下心来细听天籁之音。此首阙共摘选自九篇《诗经》，而且包括《颂》中的一句。《颂》乃是《诗经》中最生僻的部分，内容枯燥，能从里面摘得一句，实属不易。但他不知道芷馨所想，也就不能理解这一阙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深居宫苑的年轻女子怎么会联出农田采桑的诗来。嗯，不管是什么，只要联得顺就好。且往下听。
第二阙该由十七公主领唱，但她对于《诗经》比芷馨相差很多，诗句不够熟悉，且联句都是由芷馨所做，又是发自芷馨的心底之音。所以此阙仍由芷馨领唱：
桃之夭夭，夭之沃沃。
有女怀春，维子之故。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君子兮，噬肯适我？
淑人君子，德音孔昭。
悠悠苍天！
如此良人何？
比玉也在细细静听，听出此阙共选自十一篇，其中包括《小雅》一句。他知道此长曲肯定是自己所仰慕的石家女子所作，不过内容却让他颇觉惊异：此阙所唱明明是一位怀春少女所发的感慨，而且情真意切。但石家女郎拒绝了我的求婚，难道她……另有心仪对象？豪门大族，礼法甚严，这怎么可能呢？
正在胡思，台上已经唱了第三阙：
遵彼汝坟，遵彼微行。
维士与女，方秉蕳兮。
鹑之奔奔，鹊之强强。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女子善怀，
赠之以勺药。
提到“汝坟”二字，舒晏心里震了一下。原诗中的“汝坟”并非坟墓的意思，而是大抵可以当做汝河河堤讲。本阙共选自八篇。开头分明是描写了一个在汝河边过上巳节的情景。“蕳”乃兰草之意。男女互相手持兰草嬉笑祝福。中间部分却多了海誓山盟的誓言。最后却赠了芍药。在此诗采集的商周年代，芍药也跟兰草一样，是上巳节的标志之物。而此集句中却带有离别之意。女子要与谁别离？想到这里，多年前他和芷馨在汝河边诀别的那个上巳节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为何这么巧，偏偏是汝河？而不是原诗中的溱河与洧河？哦，明白了，摘句联诗，不能随意对原诗句增补或是调换某字，还要兼顾字数与韵调，所以，此处一定是为了与第二句“遵彼微行”有前后顺应之意，才选的这句“遵彼汝坟”。但诗中女子接下来要做什么？且往下听。
杨柳依依，女子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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