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味道的星星？”柳珞秋放下筷子，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小满很认真地思索，鼻尖又动了动：“凉凉的……但不冰。亮亮的，像夏天井水里镇的薄荷糖。还有一点点……”她皱起小鼻子，“一点点难过。像星星迷路了的那种难过。”迷路的星星。柳珞秋胸口一窒。星脉的跳动似乎缓了一瞬，随即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安慰般的暖流。
“靠近你，我就不怕黑黑的梦了。”小满伸出小手，不是去碰他，而是悬在他袖口上方，感受着那无形的场，“梦里那些追我的黑影，它们怕你的味道。”柳珞秋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小满细软的发顶。星脉的回应温煦而绵长，如同一道无声的承诺。这就是“引导”么？ 他想。并非惊天动地的力量投射，而是在废墟之上，用一抹残存的频率，为一个孩子驱散梦魇的阴翳。
“柳顾问，”老周端着两碗面过来，神色却有些犹豫，他朝巷尾努了努嘴，“你看那篱笆。”柳珞秋抬眼望去。巷尾处，一道用废弃木板和竹条胡乱钉成的临时篱笆歪斜立着，上面攀着几株孱弱的牵牛花藤，紫色花苞在雾中紧闭。那是工人们昨日随意圈出、打算种菜的地方，与周遭环境并无二致。
“昨夜收摊后，”老周压低声音，“我听见那边有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有规律地翻土。不是野猫野狗，那声音太整齐了。可我拎着灯过去看，什么都没有，土也是平的。邪门。”话音未落，柳珞秋胸口的星脉毫无征兆地剧烈搏动起来！
不是往常温吞的回应，而是一阵急促、锐利如警报的震颤。同时，一道唯有他能清晰感知的、极淡的青光自他胸口逸出，如拥有生命的丝线，笔直射向巷尾篱笆的根部，没入泥土。
“光！青色的！”小满惊呼，手指向同一处。
柳珞秋倏然起身。在他眼中，那篱笆根部此刻正隐隐透出微弱却规律的青色脉动，如同地下埋藏着一颗缓慢呼吸的心脏。锚石提示……晋川高原·旧篱笆下……零度舱群入口的线索…… 破碎的信息在脑中瞬间拼接。
“老周，那篱笆用的材料，是哪里来的？”他声音保持着平静，目光却未离开那抹幽光。
“都是清理废墟时捡的旧料，”老周不明所以，“木板、竹条、还有些拆下来的旧窗框。怎么，有问题？”“昨夜除了翻土声，还有别的吗？比如……很低的嗡鸣？或者，感觉到地面有非常轻微的震动？”老周仔细回想，脸色渐渐变了：“你这么一说……后半夜我睡在棚里，好像床板是有点极轻微的麻，我还以为是远处施工的余震。至于声音……好像有一种，特别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嗯——’的长音，耳朵不舒服，我还当是幻听。”低频共振。地下结构活动。 柳珞秋的心沉了下去。这绝非巧合。这道用废墟旧料胡乱拼凑的篱笆，其下方或连接着某处未被记录的零度舱群节点，而旧料中可能混杂了带有特定频率残留的构件，在某种条件下被激活，与他体内的青色星脉产生了共鸣。
他必须立刻探查。但此地人多眼杂，更不能惊动可能潜伏的“厄隐先知”耳目。
“小满，”他蹲下身，平视着女孩的眼睛，“你能帮叔叔一个忙吗？”“嗯！”小满用力点头。
“你刚才看到的青色光，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连妈妈也先不说，好吗？就像守护你最宝贝的布娃娃一样守护这个秘密。”他语气郑重。
小满抱紧了怀里的布娃娃，小脸严肃：“我保证！拉钩！”指尖与孩子柔软的小指勾连的刹那，柳珞秋感觉到星脉传来一阵安抚般的轻柔波动。他起身，对老周道：“这篱笆附近，暂时别让人靠近，就说……就说地基不稳，我稍后让基地的人来检查。”老周看了看他凝重的神色，又看了看一脸神秘的小满，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我晓得轻重。柳顾问，你们……一切小心。”柳珞秋重新坐下，强迫自己端起那碗已微凉的面。汤汁入口，骨殖与时间熬煮出的醇厚温暖，混合着记忆里江沐月浅笑的模样，顺着食道沉入胃袋，化为一股坚实的力量。他必须吃完。在这烟雾缭绕、人声渐起的重建区清晨，完成这顿平凡的早餐，是对抗宏大未知时，最不平凡的姿态。
小满哧溜哧溜吸着面条，偶尔偷眼看看柳珞秋，又看看巷尾的篱笆，眼里闪着兴奋与守护秘密的光彩。
雾，正在真正散去。阳光刺破云絮，将帆布棚的影子拉长，将篱笆上牵牛花紧闭的蓓蕾染上金边。而柳珞秋胸口的星脉，在规律跳动之余，持续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指向地下的牵引感。
他知道，早餐结束之后，探查必须开始。但此刻，他慢慢咀嚼着面条，聆听小满哼起不成调的歌谣，感受着老周舀起一瓢清水冲洗锅沿的哗啦声。这些声音，这些气味，这粗糙而真实的人间烟火，是江沐月留在他血脉里的“引导”最终指向的意义——守护这些清朴的日常，直至迷雾散尽，直至迷途的星找到归径。
巷口的阳光越来越亮，驱散最后的氤氲。重建区的轮廓清晰起来，伤痕与新生并存。柳珞秋饮尽最后一口面汤，放下碗筷，金属与瓷器的轻磕声，像一声微小的、出发的钟鸣。
就在这时，他贴身携带的加密通讯器微微一震。一条来自基地、代号“沈听澜”的讯息浮现在微型光幕上：
“珞秋，晋川高原方向侦测到异常频率涟漪，模式与‘厄隐先知’此前活动残留高度相似。‘篱笆’线索或有暴露风险。速归议。”危机，从未远离。而人间晨雾与地底幽光之间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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