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临江市三中高三教学楼顶层的最西头,是语文组办公室。推开那扇漆皮斑驳的木门,一股旧书、茶叶和粉笔灰混合的气味便扑面而来。这气味浸透了墙壁,浸透了桌椅,也浸透了在这里坐了三十年的老教师——林静书的衣衫。
此刻,她正批改着昨晚收上来的周记。窗外是十月的暮色,梧桐叶开始泛黄,一片两片地往下掉,在风中打着旋,像迟疑的告别。
大多数周记是流水账:考试压力、暗恋心事、对未来的迷茫。林静书红笔划过,留下些鼓励的话。直到她翻开最后一本——署名“沈墨”。
只有一行字,写在纸的正中央,字迹用力,几乎划破纸张:
“这个世界烂透了,人都是垃圾。我也是。”
林静书的手停住了。她认得这字迹,也认得这名字的主人。沈墨,高三(7)班的学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总是低着头,刘海长得盖住眼睛,校服永远大一号,空荡荡地挂在瘦削的肩膀上。
她想起上周的作文课,题目是“光”。沈墨交了白卷。她找他谈话,男孩沉默得像块石头,只在最后说了一句:“没有光。”
下课铃响了。林静书合上周记本,起身走向(7)班教室。学生们涌出来,喧哗着奔向食堂。沈墨最后一个走出来,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贴着墙根,像一道影子。
“沈墨。”林静书叫住他。
男孩停住,慢慢转过身,但没抬头。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沈墨跟着她,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吃饭了,只剩他们俩。林静书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握在手里,不喝。
“周记我看了。”林静书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很平缓,“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长时间的沉默。窗外,天色彻底暗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沈墨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没什么事。就是...真实想法。”
“你今年十七岁,”林静书说,“见过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怎么就敢说‘这个世界烂透了’?”
沈墨抬起头。这是林静书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很深,很黑,像两口枯井,映不出光。“林老师,您相信人性本善吗?”
问题很突然。林静书想了想:“我信,人性有向善的可能。”
“我不信。”沈墨的声音很轻,但斩钉截铁,“我爸,小区里人人都说他是老实人。可他在外面有女人,我妈癌症住院,他一次都没去看过,说工作忙。上周我妈走了,他第三天就带着那女人回家,让我叫妈。”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同桌,王浩,您觉得他是好学生吧?次次考试前十,还是团支书。可他偷拍女生厕所,照片在男生群里传。我知道,因为我也在群里,我看见了,我没说。”
男孩的呼吸急促起来,握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发白:“还有我...我也烂。我知道王浩的事,我没举报,因为我怕被孤立。我妈走的那天,我其实有点...轻松。不用再半夜去医院陪床,不用再看她痛得咬毛巾。林老师,您说,我是不是也是垃圾?”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能听见日光灯镇流器的嗡鸣。林静书看着这个少年,看着他眼里那片冰冷的绝望。许久,她起身,从书柜最底层拿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沓发黄的信纸。
“看看这个。”她抽出最上面一封,递给沈墨。
信纸很脆,字是钢笔写的,工工整整:
“林老师,我是陈向东。您可能不记得我了,1998年高三(4)班那个总打架的差生。昨天我儿子问我:‘爸爸,人为什么要做好人?’我一下子想起您。高二那年,我偷了同桌的随身听,您知道了,没在班上点名,只是放学后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讲了《悲惨世界》里冉·阿让的故事。您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但真正的勇气不是不犯错,是犯了错还能回头。那句话,我记了二十年。现在我是一名狱警,每天对那些走错路的人说同样的话。谢谢您,在我最混账的时候,没放弃我。”
沈墨看完,抬头,眼神复杂。
“还有这封。”林静书又递过一封。
“林老师,我是周晓雯。2005年您班上的学生。高三那年我爸妈离婚,谁都不想要我,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割了腕。是您送我去医院,守了一夜,握着我的手说:‘晓雯,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负担。’现在我在福利院工作,专门帮助那些被遗弃的孩子。每次看到他们眼睛里的光重新亮起来,我就想起您那晚的话。谢谢您,让我知道,我可以成为别人的光。”
沈墨一封封看下去。有学生成了医生,在抗疫一线;有学生成了教师,在山区支教;有学生成了法官,在判决书上写下“公正”;也有普通的人,成了好父母,好邻居,在平凡的生活里坚持着善良。
“这些人,”林静书说,“都曾经觉得自己烂透了,或者觉得世界烂透了。但现在,他们在让这个世界变好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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