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猛地转过身,木桶在怀里晃了晃,浑浊的井水溅在她的裙角。“你这疯子!”她死死护住木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上帝的恩赐,比泰晤士河的水干净多了!牧师说的,喝了能洗清罪孽!”
海伦的光带突然缠上妇人的手腕,旋律变得柔和起来,像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光带里浮现出妇人家里的景象:狭小的阁楼里,发烧的孩子躺在床上呻吟,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土地。她的丈夫正用瓢舀着水泵里的水往碗里倒,水瓢碰到碗沿的声响,像敲在棺材板上的闷锤。
妇人的眼神软了,握着木桶的手松了松。“孩子快不行了。”她的声音发颤,眼泪混着雾水往下淌,“烧得直说胡话,说嘴里有虫子在爬。牧师说只要喝圣水就能好……可他喝了三瓢,反而吐得更厉害了。”
“这水不是圣水。”我调出显微镜下的病菌图像,举到妇人眼前。屏幕上,无数螺旋状的弧菌像活过来的弹簧,在浑浊的液体里扭动、冲撞。“你看,”我的声音尽量平稳,“里面有无数小虫子,它们会钻进孩子的肠子,啃食他的血肉,直到……”
话没说完,妇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将木桶摔在地上。浑浊的水在鹅卵石上漫开,像道正在蔓延的伤口。溅起的水花里,弧菌的影子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能看到它们正顺着水痕,往更远的街巷爬去。
仓库方向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像两把钝刀在互相切割。杰克·伦敦揪着个穿西装的男人往外拖,男人的怀表链在雾中闪着金光,与他惨白的脸形成诡异的对比。“约翰爵士,你敢说不知道污水沟和水井只隔了三尺?”杰克把他按在水泵上,男人的礼帽滚落在地,露出光秃秃的头顶,“为了省那几个英镑,把污水沟往井边挪,你害死多少人!”
约翰爵士挣扎着掏出怀表,金质的表盖内侧刻着“皇家水务公司”的徽记,像枚精致的墓志铭。“那是市政工程的失误!”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燕尾服的下摆沾着污泥,“我已经让他们改了,三天前就改了……”他的目光突然扫过满地的污水,瞳孔猛地收缩,突然瘫软在地,“我女儿……昨天还偷偷跑来打水,她说这里的水比家里的甜……”
雾里传来马蹄声,像从很远的过去踏来。一个戴圆顶帽的男人骑着黑马赶来,黑马的鼻孔里喷出白气,在雾中凝成转瞬即逝的幽灵。男人翻身下马时,马鞍上捆着的铁皮箱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铜锁在雾中闪着冷光,像块凝固的月光。
“我是约翰·斯诺。”男人的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却异常坚定。他的靴子上沾着泥浆,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水泡得发白的皮肤。“我需要所有死亡病例的住址,越快越好。”他突然看到我们围着水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们……也在查水源?”
扁鹊打开药囊时,青瓷小瓶在雾中泛着温润的光。他把那瓶检测液体递给斯诺,瓶身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用这个滴在水里,变浑就是有问题。”斯诺接过小瓶时,手指在颤抖,仿佛握住的不是药瓶,而是根救命的稻草。他打开铁皮箱,里面装着十几个贴着标签的玻璃瓶,瓶里的水样来自不同的水井,像收集了整座城市的眼泪。
“我怀疑了三个月。”斯诺拧开贴着“宽街”标签的水样瓶,滴入检测液的瞬间,液体像被注入了毒液,瞬间变成深灰,“终于找到了……那些死亡病例的住址,像圈年轮,全都围着这口井。”
左克的光膜突然剧烈波动,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远处的贫民窟方向亮起一片刺眼的红光,比分析仪的警报更令人心悸。“那边出事了!”左克猛地拽起约翰爵士,光膜上的红点像沸腾的血水般扩散,“带人去把所有水井封了,用石灰!用滚烫的开水!快!”
斯诺已经跳上黑马,铁皮箱在他身后颠簸,像颗跳动的心脏。“我去通知教区!”他的声音在雾中炸开,“你们守住水泵,千万别让任何人再打水!哪怕用枪指着他们的头!”
雾开始散了,像块被撕碎的尸布。东边的天空透出鱼肚白,把雾染成淡金,像层融化的琥珀。杰克·伦敦用长刀劈开水泵的木盖时,木屑飞溅,露出下面墨绿色的水面,像只凝视深渊的眼睛。扁鹊往井里撒着苍术粉,白色的粉末在水中散开,像朵突然绽放的花,却挡不住那些潜藏在深处的黑暗。
海伦的光带缠上井架,唱起舒缓的旋律,像场迟来的安魂曲。光带里浮现出无数双手:斯诺在油灯下绘制病例地图,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像在解剖城市的病灶;工人挥舞着铁锹,填埋污水沟的动作像在缝合溃烂的伤口;母亲们抱着孩子往远处的干净水源跑,裙摆扫过石板路的声音,像在为过去的错误赎罪。
我望着渐渐亮起的天色,腕间的分析仪显示弧菌浓度正在下降,像退潮的血水。宽街的雾被晨光染成淡金,水泵旁的石板上,那摊摔碎的污水正被阳光晒干,留下淡淡的白痕,像个正在愈合的伤疤。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那些藏在河底的病菌,那些钻进泥土的恐惧,还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等着下一场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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