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昀轻轻摇晃着怀抱中的囡囡，目光却落在餐桌对面正狼吞虎咽的顾子业身上。
小丫头在他臂弯里睡得正熟，长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偶尔因为噩梦而微微蹙眉，小小的身子不时惊悸般颤抖。
"今天的训练怎么样？新系统的诀窍掌握了吗？"
韩昀压低声音，怕惊醒了小丫头。
顾子业头也不抬，只是用力摇了摇头，手中的筷子几乎要在餐盘里刮出火花来。
顾子业作战服的领口被汗水浸透，几处明显的油污昭示着整日与机甲为伴的艰辛，指关节上新增的擦伤还在微微渗血。扒饭的动作又快又急，仿佛要将所有的挫败感连同食物一起吞咽下肚，连咀嚼都显得仓促而机械。
韩昀无声地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天花板。
顶灯洒下冷白的光，在他眼底映出一片疲惫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无形的沉重之中。
他原本期待着能将林南老师的技术成功开发并投入使用，那样他就有足够的筹码向机甲中心提出外出申请，去寻找更多幸存者，或者至少能给父母报个平安。
但眼下，这个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了，就像窗外那颗黯淡的星辰，明明看得见，却遥不可及。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顾子业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饭，默默收拾好饭盒，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金属门轻轻合上，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房间里只剩下囡囡微弱的呼吸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韩昀感到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
他低头，正对上囡囡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先是茫然地眨了眨，随后聚焦在他脸上，仿佛在迷雾中辨认着什么。
渐渐地，那双眼睛里泛起微弱的光亮，映出他的轮廓，与她记忆中那个模糊而温暖的身影慢慢重叠、融合。
"叔叔……"
囡囡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轻风，却清晰得让韩昀心头一紧。
他猛地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边，手忙脚乱地去倒水。
玻璃杯在他手中微微发颤，水洒出来几滴，他胡乱用袖子擦去，才将温热的杯子小心递到囡囡唇边。
"囡囡，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韩昀轻声问，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她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稍稍安心。
囡囡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清水，仿佛这是世间最甘甜的泉水。
喝完了，她抬起眼巴巴的目光，小手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
"叔叔，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韩昀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却有力的东西撞了一下。
看着小丫头泪眼汪汪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渴望与不安，让韩昀无法拒绝。
韩昀俯下身，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声音温柔得几乎化开："好啊，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囡囡的爸爸。"
囡囡苍白的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笑容，像一朵在晨雾中悄悄开放的小花，微弱却充满了幸福的光彩。
"我又有爸爸了！"
囡囡小声欢呼着，伸出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韩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怀里小小的、温暖的重量，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又坚定的暖流。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房间里拉出一道道温暖的光带，为这个冰冷的金属空间增添了几分柔和。
……
时间静悄悄地流淌，转眼韩昀已在师武机甲中心度过了一百一十三天。
就在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他正在维修车间调试外骨骼臂甲，机油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工具散落一地。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穿透了机器的嗡鸣声。
"小昀！"
韩昀猛地抬头，手中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应辰正站在车间门口，风尘仆仆，作战服上还带着星际旅行的痕迹，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四叔！"韩昀脱口喊道，声音哽咽。
他大步向前走去，起初只是快走，随即变成了奔跑，泪水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在沾满油污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在顾应辰眼中，半年时间仿佛将韩昀彻底重塑。
那个曾经文质彬彬、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脸上多了风霜的痕迹，胡茬凌乱，眼神中的疲惫即使经过休养也难以完全掩盖。
他的肩膀消瘦了些，却仿佛扛起了更重的担子，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内敛，只有那双微微发红眼睛里闪烁的泪光，还依稀可见当初的模样。
顾应辰老泪纵横，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用力拍着韩昀的胳膊，手掌感受到对方结实了许多的肌肉，也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
顾应辰抿着嘴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能反复念叨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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