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舟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厕所的门口处已经透进一点淡淡的微光。
时间已经是六点十五了。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立刻警惕地看向那个上锁的隔间。
一夜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带着一身洗不掉的恶臭回到住处。
阿国和马铁锤还在沉睡，秦晚晚则盘腿坐在炕上用马铁锤的手机看小说，看到易舟进来，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你……”秦晚晚捏住鼻子，一脸嫌恶，“好臭啊！你是掉进粪坑里了吗？”
说话的声音吵醒了阿国和马铁锤。
他俩睡眼惺忪地起来，当闻到易舟身上那股味道的时候，瞬间清醒了。
阿国叫道：“老大……你昨晚干啥去了，这味儿太上头了。”
他们夹着易舟就往外走，等到七八点约莫陈默他们醒了，阿国便赶紧带着易舟去找陈默和老乡，让他们想办法给易舟洗个澡。
易舟这边烧水洗完澡，那边摄制组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拍摄。
今天的任务是跟拍邢璐璐体验喂猪。
这位大小姐显然对干农活这事儿充满了抵触，一边捏着鼻子嫌弃猪臭，一边抱怨着泥土弄脏了她的名牌运动鞋。
全程愁眉苦脸，偶尔还掉几滴眼泪，为节目贡献了大量精彩素材。
易舟四人打着帮忙的旗号跟在摄制组后面。
阿国和马铁锤和秦晚晚帮忙扛器材、打反光板，很快就和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打成一片。
易舟则利用这个机会，接触周围的村民。
他走到一位正在抽旱烟的老乡身上，递上一根过滤嘴香烟，笑着搭话：“大爷，试试这个烟。您多大年纪啦，身体挺硬朗啊。”
那老乡接过烟，别在耳朵后面，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笑：“七十啦。”
“咱们朱家洼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说故事啊？越神奇越好，我们好把这种素材加到节目里，增加点效果。”易舟说。
“传说？俺们这穷山沟子的能有啥传说，顶多有些鬼啊怪的，都是哄小娃儿睡觉的瞎话，没什么好讲的。”老乡说。
“可以随便聊聊嘛。”易舟蹲在他边上，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我看你们村里的厕所挺有年头的，这旱厕有故事没有？”
提到旱厕，老乡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见状，易舟追问道：“还真有故事啊？”
老乡嘬了口旱烟，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说：“故事没有，不过吧，那旱厕是真的出过事。”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村东头老王家的媳妇，刚生娃三四个月。那天她抱着娃去上厕所。结果……哎……”
老乡重重叹了口气，说：“她蹲下开始上，娃在她怀里一直挣扎，使劲一蹬腿儿，她没抱住，那小娃直接诶滑了出去，掉进粪坑里了。”
易舟的心沉了下去。
“她先自己捞，但是那旱厕的坑可远比你想的深。她自己弄不上来，急得很，跑去叫人。等村里人七手八脚把娃捞上来的时候，娃早就没气了……活活被大粪给溺死了。”老乡很是惋惜。
“那之后老王家媳妇就日里哭夜里哭还总喊娃的名字。村里怕再有人出事，就家家户户凑了点钱，把厕所的坑洞改小了。”
“那家人呢？现在还好吗？”易舟问。
“搬走了。出了这档子事，老王家那媳妇也过不下去了，他们家人互相埋怨，也埋怨村里。不知道搬去哪了。”
老乡摇了摇头，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其实俺们也想用好厕所，听他们去过城里的人说城里的厕所可以直接冲水，那多干净咧。扶贫的干部也来看过，说给俺们修，但年年说，年年也没修成。”
“俺们这山里的地硬，石头多，铺管子又贵又难，这事就一直拖着。哎……”
易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抚了老乡几句。
夜再一次降临，山村的黑暗比前一夜沉。
易舟准备晚上再探一下旱厕。
跟摄制组干了一天活，他确实也觉得累了。他准备先睡到午夜，再起来去蹲点。
他还特地叮嘱秦晚，等差不多到时间了，记得叫他起床。
易舟靠在床上，眼皮一沉，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睡眠。
他睡得异常沉，没有梦，没有杂念，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绝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凄厉地尖叫声惊醒。
“啊！！！——”
紧接着，更多的尖叫和哭喊声在村子里响起，还夹杂着人们惊慌失措的奔走声和狗的狂吠声。
易舟猛地从炕上弹起，心脏狂跳。
他看了一眼时间，是早晨六点四十了。
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夜！
不对啊，秦晚呢？他明明让秦晚叫他起床的。
环顾四周，阿国和马铁锤没有异样，负责叫他起来的秦晚却不见了。
外面声音越来越大，阿国和马铁锤也被惊醒了，两个人脸上写满了茫然。
“怎么回事？外面怎么这么吵？”
三人冲出屋子，见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很多村民往摄制组这边居住的院子里跑。
“快！快去认人！出事了！”一个老乡脸色煞白地跑过去，声音都在发抖。
他紧紧拉住陈默说：“快！你们组里的人出事了！死在旱厕了！”
陈默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哆哆嗦嗦地清点着自己的人，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清点之下，发现少了两个人。
一个是秦晚晚，另一个就是邢璐璐。
他们赶紧朝着旱厕跑去。
旱厕的入口处已经围满了人，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疯狂地晃动。
易舟跟随着陈默往前挤。
不知道为什么，上个轮回秦晚惨死的脸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很怕会再度看见那样的画面。
他挤到最前面，村民手里的手电筒打在地上，照出了那人的轮廓。
身边的陈默腿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死者仰面躺在旱厕的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见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骇和痛苦。
死的是邢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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