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苍穹开法眼,万象归墟一望间”。
“没错,这后生的确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天地老怪挽好衣袖,接着不素道人吟诵的诗词,缓缓说道。
“静心”。
他右手在下,五指成爪,按住丹田。
“引魔”。
他左手在上,双指捻线,如托兰花。
天地老怪这门瞳术非同小可,平时他双目常阖,并非目盲,而是修炼这门神功,不敢睁,不能睁,不忍睁。
一旦睁眼,就算他自己,也要先施展“静心印”,将自己的七情六欲尽数压制后,才能结界威力庞大的“引魔决”,对敌人施加攻击。
做完这两个动作,天地老怪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直视李世双眸。
天,已不再是天。
李世只觉心头巨震,真气涣散,所有准备好的招式竟然完全使不出来,只能不由自主地紧盯着天地老怪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天地老怪不见了。
不素道人不见了。
千机老三不见了。
紧接着,竹屋不见了,大山不见了,环绕岸边的深涧也不见了。
万里晴空不知被从何而来的浊气侵染,如浓墨坠入清池,固执地晕开。
空气凝重如铁。
四面八方的云,翻滚着、奔腾着,从李世视野的每个角落汹涌而至,在其头顶汇聚。
云越积越厚,越压越低,黑得发紫,红得发亮,像一团肮脏的血肉沼泽,缓缓蠕动。
突然,翻滚的云层中心,漩涡般向内塌陷,周围的乌云扭曲着,勾勒出一只巨目的轮廓,中央那漩涡般的黑洞,正是瞳孔。
巨大天眼,微微开合,转动黑瞳,凝视李世。
一道红光,从天而降。
李世只见天眼内,血丝暗布,仿佛有无数扭曲哀嚎的亡灵汇聚,耳边听见了来自虚空深处的疯狂回响。
石床落地。
红光中,李世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庞,擦肩而过。
余振白手持弓箭,慢慢糜烂,化为一个血人。
九把刀手摸光头,浑身是伤,露出森森白骨。
“你们......”
李世面对惨死挚友,无能为力,已是汗流浃背。
“李世哥哥,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
李世耳边突然听见了沈梦的声音,带着哀怨,如泣如诉。
李世抬头,骤见沈梦飘在空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裹着一件被龙血浸泡过的污衣,一动不动。
“梦儿”。
李世想要伸手去抓住沈梦,却发现身边有无数道白影飘过,快如闪电。
每个白影,都是慕容缘,眼神空洞,手持冰针,全都往沈梦飞去。
“啊,妹妹......不......”
李世惊呼,却一切都晚了。
慕容缘将每根冰针都扎在沈梦身上,洁白的衣袍慢慢变红。
“这都是你的错啊......”
天空中出现了雷有同不甘心的样貌,无助又彷徨。
天空中出现了尹九幽垂死时的样貌,绝望而凄凉。
天空中出现了司徒栾的样貌,毒手文德荣的样貌,还有很多冤魂厉鬼的样貌,冷漠且恶毒。
“我害了朋友,害了至亲,害了爱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我愧对他们,只有一死了之......”
巨目凝视下,李世万念俱灰,将真气凝聚成一把锋利的宝剑,对准自己心窝,就要刺下。
“且慢。少侠......你中了天地老怪的瞳术......快将掌心贴住石床......翻身入水,方能化解。”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人音,钻入李世耳中。
这道声音就像一条暖流,沁润李世心窝。
李世依言,手掌贴住石床,掌心处一阵冰凉传来,令其一振。
幻像烟消云散。
“啊,是了,我刚才还在和涧水边的天地老怪相斗,定是着了魔。”
李世幡然醒悟,抬头望天,果然见到那只巨大的眼睛中,倒射出背后深涧的粼粼波光。
“我还未寻到梦儿和妹妹,我岂能死在这儿?”
李世心中升起了坚定的信念,再不受红光控制,一个翻身,连人带床,落入水中。
天地老怪收回双手,精光回眸,不可思议地望着水面上出现的一圈涟漪。
“什么?他居然没有自戕?”
他往岸边快速走去,见到地上遗留着不素道人的那把“藏锋”宝剑,右臂一招,已将宝剑吸入手中。
“这个小子太过厉害,我辛辛苦苦修年十年的瞳术,居然都困不住他,我可不能再留他性命,以生后患。”
天地老怪立于岸边,就等李世上岸,好毕其功于一“剑”。
此时不素道人带着黑犬,千机老三捂着胸前,也来到岸边,和天地老怪并立。
千机老三抖动五指,不停掐算。
“老大,涧水这么深,石头那么重,我看这小子怕是上不来了吧?”
不素道人拧着袖袍,连连摇头。
“我看未必,他能背石腾空,水中未必困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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