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眠耳畔迷迷瞪瞪听着来往祝贺，鼻尖轻靠在熟悉的青药冷香之中，差点就混过了这一场庆典。
直到重头嘉奖仪式开始，升卿抬手轻捏了捏郁眠脸颊，将酒气拔出，拨愣两下迷糊的脑袋，牵着人出现。
郁眠意识逐渐清醒，她本就不胜酒力，这功德仙酿简直是放倒她的绝品良药。
稍清醒一分，运转灵力将剩余酒气全部驱散，这才完全醒过来。
不用想就知道刚刚升卿打的什么主意，她牵着升卿的手用了点力捏了一下，表达不满，但还是乖巧随着她来到台前。
突然有种公司年会嘉奖即视感，她下意识的尴尬情绪又升起了。
升卿感知到她情绪，抬手在她眉心轻点了一下。
郁眠眼眸轻眨，眼前数千的弟子瞬间变成了一根根大萝卜，好了…这下是不尴尬了，只是忍不住想笑。
顾如瓷出现台前，将当时最后战斗画面回溯成光屏，给弟子们学习观看。
战斗画面布满整座楼光山，那激烈到光是肉眼看去，就有些刺目伤神的场面，着实给在场弟子心中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
九州之下最强者的战斗，即便只是几息特意虚化的缩影，也足以让人受益匪浅。
底下不少弟子突然发现画面里魔尊左右手互搏，一时好奇缘由，难不成是什么特殊的秘法？
“不愧是怀慈尊者，有这般通天手段！”
“好厉害，我有朝一日也能这般随意间移山填海吗？”
“这魔尊看起来怎么倒像是正派修士？”
年岁尚小的弟子长老还在疑惑，但千岁往上的长老尊者们却认出了那张脸，那张即便过了千载依旧难以让人忘怀的脸。
惊才绝绝的千鸿尊者。
可她不是堕魔消亡了吗？
怎么又会变成魔尊？
随着画面来到尾声，数千双视线凝固在那天道落下的登仙梯上，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灵力浓郁泛着金色霞光。
万载不曾出现的登仙梯居然真的存在！
修士的尽头果真可以飞升成仙，他们此刻亲眼看见了那一道不久之前就在这片世界出现过的登仙梯。
可那梯上，没有踏上的身影……
当时在战斗中心内的十几位尊者随即站起身，拱手行着道礼道：“我等亲眼所见，千鸿尊者谋划千载，为破此魔祸，羽化登仙，却甘愿仙解。”
话语一出，满座哗然。
堂下弟子还年轻，有的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有的还没有确切的目标，他们不太懂成仙对修士而言是怎样的执念。
可活了成百上千的修士真切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上万年未曾出过飞升之人，其中困途险阻，很多修士不说，但心中还是怀着不安忐忑，害怕道途最终成空，害怕前途无路可走。
仙这一字，重于泰山。
却有人真的能放下……
就当着他们的面放下，不是此刻，而是从千载之前就已经放下，孤独的走上那一条绝路。
而因为当时那道阵法，她的名姓被压在宗门刑法之下，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
顾如瓷谋划了很久，就为了这一刻，师父所做之事不应当埋没在那荒原尘土之下，她值得被人记住。
其实她知道，若是师父还活着，她不会在意这些所谓的虚名，她从来都是这样特立独行，不在意外界。
小师妹和她很像，所以也因此是小师妹破的局吧……
自己虽然是她的大徒弟，但似乎并未完全继承师父的豁达。
她不在乎自己的所谓虚名。
但师父不行。
这是她最后的私心。
凤翎师祖眼瞳震颤，看着画面上大师姐最后的登仙梯，眼泪一颗颗化作魂雾砸下。
大师姐她…果然，她就说大师姐不可能堕魔，就算她堕魔了，大师姐也不会堕魔。
凤翎化作一只青凤小鸟，从原来矜持的哭，飞上了云端，不要钱一样嚎啕大哭，“…呜呜呜大师姐！我的大师姐！”
“我没大师姐了，再也没大师姐了！”
哭声惊扰了躲在云里的掌风尊者，她一巴掌切断那块云朵，将青凤团吧拍到一边去。
符清心中泛起酸涩涟漪，她对师父的记忆不多，自己过于沉迷修行，师父往往也只是指点教导，她们就像是夫子与学生，极少有谈心之时……
但如今回忆，自己修行道法，未尝没有师父的影子，她是极好极好的师长……
满山哀恸，所有难以言喻的话，最后都化作一道千百年未变的妄仙道礼。
恭送千鸿尊者…
郁眠转头正要行礼，却发现画面化作了一张金色的画面，上面一行一行篆刻着名姓文字。
顾如瓷只是将师父的名字挂在了第一位，她从千年前就死了，是这场魔祸最早的受害者。
“诸君，请随本尊为妄仙此行陨落的两千一百零九位弟子长老尊者们送行。”
顾如瓷为首弯下腰肢，其身后尊者弟子如麦浪翻倒，齐齐弯腰，声浪再度震天。
“恭送道友！”
“来生再会！”
他们相信，灵魂在六道之中轮回不休，历经八苦七情六欲，唯有天命幸运之人，能觉醒仙缘，踏上挣脱俗世之路。
所有的离别，终将在未来以某种形式再度会面，只要努力活着，追逐无尽的长生，一切朋友，亲人，爱侣都会再见。
升卿松开郁眠的手，浅行道礼，腰肢微弯，面上瞧不出什么神色情绪。
就连那双眼眸也如常平淡，连波澜都未掀起一丝。
可得益于丹药，郁眠真切感知到一股淡淡的情绪，不是悲伤，不是懊恼，而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像是雨滴落入水洼中的微小涟漪，圈圈荡漾，波澜越来越平静，又越来越扩大。
好像是一分释然，一分敬佩，还有一分叹惋。
兴许对方没有被魔魂侵染，兴许她们真的能成为很好的师徒，兴许她也会真心实意喊对方一声师父。
只是好像，一切都晚了，这世间没有兴许。
她也没喊成那一声师父……
郁眠伸出手去，握住升卿的手，朝着浅抿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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