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若令登莱参将毛文龙率兵，即刻驰援朝鲜。"
半晌，暖阁内的沉默再度被打破，督查院左都御史张问达略显激动的拱手扬声道。
这毛文龙早先曾在广宁巡抚王化贞麾下任职，且出身浙江杭州府，与他们东林党多多少少存在些许"香火情"。
若是谋划得当，这毛文龙极有可能成为王化贞之后，他们东林党于辽镇的第二颗"棋眼"。
"毛文龙麾下兵丁满打满算不过数千，如何能够与女真主力比拟？"
很快，作为兵部尚书的王在晋便起身表示了反对，同时眼中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忧虑之色。
早在年关之初，户部协同兵部，共同为九边将士发放军饷的时候，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参将毛文龙便曾闹出过些许"幺蛾子"。
彼时的毛文龙以皮岛新建，百废俱兴为由，居然向朝廷请粮饷十万，以及足以装备万余人的甲胄辎重。
虽说在天子的授意下，户部和兵部最终仍是如实发放了粮草军饷，这毛文龙这一冒失的举动，仍是引起了王在晋的不安和怀疑。
如此一幕，倒是与昔日那"拥兵自重"的辽东总兵李成梁有些相似。
"朝鲜乃是我大明藩属，岂可见死不救？！"与往常的"逆来顺受"所不同，自认为占据着"大义"的左都御史张问达青筋暴露，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听得此话，礼部尚书何宗彦以及代掌刑部的朱国祚两位老臣也是默默颔首，心思各不相同。
这朝鲜可不同于昔日那些蠢蠢欲动的土司，对于朝廷一向是心悦诚服，就连君王更迭这等大事，都要报予朝廷知晓。
放眼历朝历代，论中原王朝对于朝鲜半岛的威慑和影响，无人能够与大明比拟。
故此，朝廷实在不好见死不救呐...
"陛下，不知登莱镇，能战否？"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殿中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以左都御史张问达和兵部尚书王在晋为首的双方人马争喋不休的时候，户部尚书毕自严突然一脸严肃的拱手道。
在前些时日刚刚结束的山东叛乱中，随同天子御驾亲征的京营将士固然功不可没，但第一时间率兵勤王的登莱巡抚袁可立及其麾下将士同样立有赫赫战功。
更重要的是，天子设立这登莱镇的初衷，本就是为了缓解辽镇的后勤压力以及掣肘以骑射见长的女真人。
距离袁可立从登莱开镇建军早已过去了一年有余，虽说其麾下士卒定然无法与熊廷弼麾下的辽镇精锐相提并论，但若是与毛文龙等部所配合，想来总是能够发挥些许作用的。
"登莱距离朝鲜同样有千里之遥，且大海汹涌难料，此为下策。"短暂的沉默过后，案牍后的朱由校便轻轻颔首，否决了毕自严的提议。
登莱镇的将士们忠心不假，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以女真人劫掠的速度，只怕等登莱镇将士们整饬完毕，乘船过海之后，便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地。
更何况，登莱巡抚袁可立奉行"兵在精，不在多"的策论，麾下士卒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余人，不宜贸然涉险。
"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许是受不了暖阁内愈发压抑的气氛，兵部尚书王在晋突然拱手道:"眼下女真主力兴兵朝鲜，辽镇大军或可伺机而动，收复失地。"
哗！
好似被狂风掠过，乾清宫暖阁的朝臣们均是惊骇莫名，吞咽口水的声音次第响起。
自女真老酋努尔哈赤于万历四十六年，在赫图阿拉建国称汗之后，朝廷可谓是屡战屡败，而后更是在萨尔浒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使辽镇元气大伤。
从此之后，朝野上关于"复土"的声音便逐渐销声匿迹，即便是去年春天，经略熊廷弼取得了"沈阳大捷"，朝野上也没有人敢妄言收复失地。
毕竟所有人都知晓，这所谓的"沈阳大捷"其实远远没有达到令建州女真伤筋动骨的程度，谈何复土？
但现在，作为兵部尚书的王在晋却公然"大放厥词"，甚至隐隐有集结辽镇主力，再度与女真决战的意味。
此战若是胜了，固然万事大吉；但若是败了，大明必将遭受重创，甚至面临着国本动荡的风险。
这一战，可比那山东叛乱要凶险数倍不止。
"王本兵，休要胡言乱语！"很快，左都御史张问达便最先反应了过来，旋即声音颤抖的训斥道。
他们东林虽是恨不得将熊廷弼取而代之，但也不想因为一念之差，导致朝廷失去整个辽东半岛。
"还请陛下决断！"
没有在意耳畔旁的哗然声，兵部尚书王在晋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目光炯炯的盯着案牍后的天子。
朝鲜乃大明藩属，不可见死不救，但也不能茫然去救。
与其舟车劳顿，远渡重洋，倒不如直接集结兵力，威逼萨尔浒城，看那女真老酋努尔哈赤作何抉择。
"准了。"
"传令辽东经略熊廷弼，令其便宜行事，临时节制辽东一切军马。"
或许是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案牍后的大明天子很快便做出了决断，并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
军机稍纵即逝，辽镇距离京师又足有千里之遥，他们这些人与其在乾清宫中束手无策，倒不如令那熊廷弼自行决断。
想到这里，朱由校又紧接着命令道:"命黄得功，即刻率领京营骑卫出京赶赴辽镇，沿途辎重由山海关及广宁负责。"
如今山东叛乱已定，蓟镇总督洪承畴不日便将抵京，如此局面之下，负责戍卫京畿的数千骑卫临时出京，倒也不影响大局。
"陛下英明！"
见朱由校下定决心，心情跌宕起伏的王在晋顿时如释重负，声如洪钟的附和声也在暖阁中炸响。
"传令登莱巡抚袁可立，令其派兵赶赴辽南，从侧翼袭扰女真。"
"登莱参将毛文龙伺机而动。"
只片刻的功夫，一连串的呼喝声再度于暖阁内响起，使得在场朝臣们眼神变幻不定。
自"萨尔浒之战"过后，朝廷终是要主动向女真建奴兴兵了，但辽镇未来的走向，真的能像天子想象般顺利吗？
沉默不语间，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千里之外的辽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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