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帝王威仪之下,心思莫测,无人能窥其全貌。
白夜天微微躬身,脸上依旧是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润笑意。
仿佛并未察觉方才那瞬间的暗流汹涌,亦未感受到姬常月那探究的目光。
“托陛下洪福,偶有所得,略进微末之功,不敢当陛下盛赞。”
他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得意。
“方才臣于静室中,感应到考场异象,文气冲霄,圣贤显化。”
“心知乃国之祥瑞,故特来觐见,恭贺陛下。”
“我大乾得此贤才,文运昌盛,实乃国朝之幸,天下之福。”
他言辞恳切,态度恭谨,浑然未觉乾帝那一闪而逝的复杂心绪。
乾帝点了点头。
目光重新投向那渐趋平复,却依旧余韵悠长的文气光柱,感叹道:
“文动百圣,确是千古盛事。”
“去岁白爱卿你金榜题名,文章亦是惊动百圣,引为佳话。”
“今岁再有此惊世之才出世,可见天道在我,人心所向。”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白夜天,语气变得略显深沉。
“爱卿此时出关,正好。”
“天下各州,‘丈量田亩、清点人丁’之国策,虽有进展,然阻力依旧不小。”
“尤其是那些传承千年的世家、盘踞地方的豪门望族,阳奉阴违,推诿塞责。”
“彼此关系盘根错节,视国法如无物。”
“锦衣卫重任在肩,乃朕之耳目爪牙,还需爱卿多多费心,替朕分忧。”
白夜天闻言,心念电转,顺势躬身道:
“陛下所言,正是臣心中所虑。”
“臣闭关数月,虽处理些许案牍,然终觉纸上得来终觉浅。”
“天下之大,非坐镇玉京所能尽察。”
“臣恳请陛下准臣出京,亲自巡视天下锦衣卫各千户所、百户所,督导‘丈量田亩、清点人丁’之事。”
“遇有阻挠新政、欺瞒朝廷者,无论涉及何人,皆可先行处置,以儆效尤!”
“如此,方能更快推进新政,完成陛下宏图。”
“更能借此震慑四方宵小,宣示陛下雷霆帝威于宇内!”
他此言一出,乾帝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如冷电破空。
白夜天主动请缨巡视天下,是为了更快更好地推行丈量清点之国策。
但结合其刚刚暴涨的实力,以及朝中如今微妙平衡的局势……
乾帝心中,不由地升起了诸多疑虑。
是真心为了推行新政,巩固朕之江山?
还是想借机揽权,在地方培植自身势力,脱离朕之视线?
亦或是……别有图谋,欲效仿前朝权臣,与地方豪强暗通款曲?
种种念头在杨盘脑中飞速掠过,帝心似海,深不可测。
一旁的姬常月也静观其变,默不作声。
只是那拂尘玉柄,在他手中轻轻转动。
高台上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唯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哗,提醒着这片天地的真实。
乾帝沉吟片刻,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目光在白夜天那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数息,最终缓缓开口:
“爱卿忠心体国,勇于任事,朕心甚慰。准奏!”
“即日起,朕便赐你天子剑,加钦差衔,代天巡狩,总揽天下锦衣卫及丈量清点事宜!”
“遇事可临机专断,先斩后奏!”
“臣,白夜天,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
白夜天深深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他直起身,目光仿佛越过宫墙,投向了那广阔无垠、风云激荡的天地。
脸上温润的笑意依旧,却在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锋芒。
.............
暮色渐合,最终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亮色。
玉京城万千屋宇次第亮起灯火,连绵不绝,宛如星河倾落人间。
繁华背后,却透着一种冰冷的秩序。
锦衣卫衙门深处,独属于指挥使的静室内,檀香袅袅。
白夜天临窗而立。
面上依旧带着那抹温润如玉,令人心安的笑意。
仿佛白日里观星台上,与乾帝杨盘、正一道魁首姬常月那番暗藏机锋的应对。
不过是清风拂过山岗,未曾在他心中留下丝毫痕迹与波澜。
然而,他心中却如明镜般透彻。
乾帝那看似爽快、甚至赋予更大权柄的准奏背后。
是愈发深沉的猜忌与帝王心术的权衡。
姬常月那看似平和,实则探究的目光。
也预示着这位道教魁首,对他这个异军突起的“变数”,投注了更多的关注与警惕。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望着窗外那璀璨而冰冷的万家灯火,心中轻语。
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锐利。
“本想着暂且安稳,积蓄力量,徐徐图之。”
“但你们既然不愿意给我这份安稳,那便让这风,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潭水,搅得越浑,才越有意思。”
是夜,子时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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