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我和胡之菲一起回了上海，担心了两天，在回程路上我们总算收到了李驰的消息。
“我回老家了。好几年都没回去了。”
胡之菲把消息给我看，然后当着我面回了他一句：“我给你打过电话，你关机了。我和司葭都快急死了。”
“怕我出事啊。你想啥呢。”李驰一贯的口气，带着淡淡的嘲讽，“我去武当山了，在庙里住了几天，下山的时候给我爸上了坟。山里信号不好，开着手机还费电，我就给关机了。”
“没事就好。”我看着微信上的回复，转头对胡之菲说了一句。
胡之菲冲我点了点头，因为火车上噪音特别大，她便给李驰回了句：“那你别再关机了。一会儿到了上海我给你电话。”
我和胡之菲到了虹桥站，找了个清净地方赶紧给李驰打电话过去。
“哎哟，我都说了我没事。你们真是小题大做。”李驰的不耐烦隔着电话传过来。
“我们上人民路酒吧街找你呢，着急了两天差点没报警。”胡之菲真挺着急的，语气里带着些埋怨说，“你还说我们小题大做。喂，李驰！你有没有良心，还当不当我们是朋友了？就算你这几天在山上吧，可我大年夜给你发拜年短信了，你看见没有啊……”
李驰任凭胡之菲在那头叽里呱啦，愣是一句都没反驳。
这很反常，李驰不是那种能忍的人，平时胡之菲要这么和他说话，早被他给怼回去了。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眼皮一颤一颤地跳，我忙按住眼皮，拽了拽胡之菲。
胡之菲被我拽得停止了发牢骚，接着话筒那边有长时间的沉默，随后是点火、抽烟、呼气声。
胡之菲更来气了，一跺脚，骂了句：“李驰，我说半天了，你倒是吱一声啊。你不是说回苏州吗？为什么不先回苏州？”
胡之菲的质问是有原因的，李驰回去快两个月了，他这阵子都没动静，连朋友圈也不发一个。其实我们也有责任，因为大家都太忙了，不在一个城市，关系就不像之前那样联系紧密了。
所以，胡之菲一半是在懊恼自己，另一半才是抱怨李驰根本不像是着急找工作的样子，倒像是在自暴自弃。
如果在年底找工作，酒吧就是旺季，就算做酒类促销员，拿的提成也高一些。可胡之菲懂的道理，李驰又怎么会不明白？
我小声提醒了一句：“菲菲，你声音轻一点。好好说。”
李驰这才悠长地叹了口气，软声回了句：“还有什么想骂的。你一下子说个痛快吧。”
胡之菲吃软不吃硬，一听李驰低声下气的，她眼圈都红了，像是要哭出来。
“李驰，你到底怎么了？”我接过电话，问了一句。
胡之菲转头捏了一下鼻子，望了望天，她强忍着泪意，我能感觉的到胡之菲其实一直很在意李驰。
“没什么。”李驰说，“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婶说家里出了点事，我就没回苏州，就先回老家了。”
“家里出什么事了？”
话说出口，我便感觉背脊一凉。
“我叔病了。他爱喝酒，得了糖尿病，挺严重的，可农村人又不懂。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是三期，有并发症了。我叔站不了灶台了，也没力气颠锅了。我婶只好把饭店盘出去了，换来的钱都给我叔治病了，可这种慢性病，钱扔进去就跟无底洞似的。我离开家的时候，就把这几年攒的那几十万都给了我婶，我婶都哭了。我让她带我叔去省院好好治，再不治腿都快烂没了……”
李驰的声音平静而克制，仿佛说着别人的事。
我和胡之菲都沉默了。
“那你自己怎么办？”胡之菲哽着嗓子问。
李驰大概是怕我俩难受，故作潇洒地说：“没事儿。我一光棍儿，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也在火车站，正准备坐车回苏州呢。回了苏州，我就找我朋友在酒吧里混个活儿先干起来。反正干啥都行，先有口饭吃就行……你们好好的，别担心我了。”
……
挂了电话，胡之菲就忍不住抹眼泪，她是个很坚强的人，从不因为软弱而哭泣，她只是心疼李驰。
我能理解她，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看到楚汉相争时项羽四面楚歌时的样子，她这样的人是特别容易唏嘘、感慨英雄也有气短时的。
然而，胡之菲是个侠女，她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李驰落难的。
胡之菲倔强地一努嘴，对我说：“司葭，我在期货市场赚到的那一百五十万，本来也是运气得来的，我想把那笔钱留给李驰。他这么有能耐，不该混成现在这样的。”
我叹了口气，看着胡之菲：“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觉得，以李驰的性格，他会接受你的钱吗？”
胡之菲瘪了瘪嘴，脸色不好看。
“从来都是他帮人，他上风的时候，你帮他他反倒会接受，因为那对他来说是人情往来，总有一天会还的。可这笔钱，数额太大，对他来说就成了负担。况且，真混到这地步，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怜悯，你拿着钱去，不是看扁他吗？他何时被人看扁过？搞不好还会因此躲我们更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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