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大哥呢？您知道他多少？”
“很多年前，他确实在江湖上出名过。他自称是鲁班后人，手中握有鲁班的传世秘籍《木鸟录》，精通各种木艺和锁技。有点夸张了，鲁班哪儿有什么《木鸟录》，纯属瞎编。不过，他是有些本事的。再后来——”蒋二娘停下手来，端起旁边的大茶碗喝了一口，继续道，“他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又过了好些年，他出现在这城里面，却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威武神奇的锁神了。其实，也有人想聘用他，但他压根儿不理，每天就是吃了喝喝了睡，还喜欢跟人打架，打完架就去牢里，坐个三五几天又放出来，就是这样。”
合合露出一丝沉思的表情：“一个锁神变成了一个流浪汉，这中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据我所知，他没有一个亲人，没成过亲，没有过孩子，连私生子都没有。他大概在东京城里已经流浪了十来年了吧。你哪里没查得一些事情吗？”
“我这几天去他经常混迹的酒馆食摊和惠民署打听过，大家都说他没有异常，还和平时一样。而且他总是独来独往，没有跟谁特别好，所以很难知道他最近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二娘，您有没有白齐辉和我大哥是否有仇怨？”
蒋二娘一铁凿子扎下去，再用力地从纸里面抽出来到：“没有，至少表面上看来他们俩没有任何仇怨。不但如此，他们还是同一个军营出来的好兄弟。不过，越是这样的关系越是令人生疑啊，你说是不是？好兄弟，哼，好兄弟也是可以反目成仇的！来，帮我把那一堆推过来——”
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人高喊起了蒋二娘。蒋二娘扬起头，高声应道：“在后面呐！在后面呐！进来里头说话！”
片刻后，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从隐门那里挤了出来，神情略有些慌张道：“那个，二娘，劳烦您赶紧送二十摞纸到比丘街去吧！要赶紧的！”
蒋二娘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抱怨道：“我去你个老娘啊！今天有这么多人死吗？比丘街上又是哪位仙逝了啊？”
男子道：“十里饭铺的掌柜。早上他没开铺门，我们几个邻居觉得很奇怪，就翻墙进去看了一眼。哎呀娘呀，他居然死啦！喝多了，摔了一跤，撞在他家那石磨子上死的！”
“十里饭铺？那家掌柜才四十来岁啊！这么早就走了，可惜了啊！”
“是啊！”
“可是你看啊，我这里还有三十摞别人定好的没送出去呢，你那里再要二十摞，我真是来不及了呀！要不你上别家去看看吧？”
“我帮您不就快了吗？”男子说完就蹲下干起了活儿。
“行，回头二娘送你两瓶好酒！”
合合忽然站了起来，问那男子：“你说的那家铺子就叫十里饭铺？”
男子抬头道：“是啊！”
“城里还有别家叫十里饭铺或者十里酒铺的吗？”
“反正我没再见到第二家叫十里的了。怎么了？”男子奇怪地看了合合一眼。
“是啊，合合，怎么了？”蒋二娘也纳闷地问道。
合合心里像被芒针刺了一下似的特别难受。她拔腿就往外跑去，把蒋二娘的喊声抛在了脑后。
十里饭铺，十里铺子，十里，大哥最后叮嘱她的那句话里就有这两个字！没事儿躺着喝酒，有事十里铺子走一走，大哥这两句里是有含义的！你笨啊，许合合你笨啊！你枉称东京城内小神探，结果你却连这么明显的提示都没察觉到！大哥那意思是，万一他出了事，就要去十里饭铺找那里的掌柜。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交托在那里，需要你去取啊！笨蛋许合合，你为什么不早点想到呢？
她一边自责一边飞奔向比丘街。她知道这个时候去已经晚了。十里饭铺的掌柜死了，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如果大哥真有什么东西交托在那里，凶手大概也已经取走了。可她不甘心，一定得要去看看。
这一厢的巡检是唐左靖。唐左靖看见合合跑来时，非常地不欢迎，挡住她道：“哎，退后，退后。”
“这个人我认识！”合合喘着气道。
唐左靖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往里指了指：“这个死者你也认识？”
“嗯呐！”
“你认识的人怎么都死了，你是死神啊？”
“让我进去看看吧，唐巡检！”
“不行……”
“也许我能帮您呢？我了解他，我来过他家好多次啦，也许有人动过什么东西呢？”
唐左靖对合合这番话稍微斟酌了一下——当然，他并不知道合合是胡编乱造的，所以深以为合合真的和死者相熟——之后，他点点头，领着合合进去了。
这就是个普通的小院，左手边有个石磨子，尸体就倒在磨子旁边。几个差役正准备抬走。合合刚想靠近，唐左靖就拦下她道：“哎，哎，别靠太近，不许动尸体。”她点点头，站在原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院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干净又整洁。一些杂物多堆放在西边墙根下。虽然是杂物，但码放得很整齐，可见这家饭铺的老板是个很有条理，很爱干净的人。正面有三间房，侧面有两间，都是关着的。廊下挂着一只鸟笼，笼门打开，鸟已经不见了。整条回廊没有血迹，没有明显的杂乱的脚印。
“你跟我进去看看。”唐左靖带头向正面那排房间走去。
正中那间是老板的卧房。卧房和外面一样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打斗痕迹，也没有翻找过的痕迹。合合注意到，被褥还没有散开，但蚊帐却已经放了下来。蚊帐是纱制的，是一种售价不低的暗花纱，呈淡淡的沉香色。床东头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烛台，茶壶茶碗，小香炉和一把桃木掌梳。她弯腰拿起那把掌梳看了看，问道：“唐巡检，你们验过这老板的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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