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慢慢走。”季洁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着什么。
杨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他又往前挪了一步,这一步比刚才稳当些,脚跟落地时发出轻微的"咚"声。他脸上露出点得意的神色,像个考了好成绩的孩子,回头看着他俩:“怎么样?比上周强多了吧?上周我走一步就得歇半天,腿跟灌了铅似的。”
“强太多了!”杨震语气里的惊喜快溢出来了,他往前凑了凑,想扶又不敢碰,“照这速度,过阵子就能跟我下楼遛弯了,到时候咱们去胡同口的老槐树下杀两盘棋。”
“那还得阵子。”杨父慢慢坐回沙发,额角沁出层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却笑得合不拢嘴,“医生说得多活动,可也不能急。你妈天天监督我,早晚各走二十分钟,比你们队里的纪律还严,少走一分钟都跟我急。”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杨母拎着个蓝布小包袱走进来,布角上绣着朵褪色的牡丹。她看见杨震和季洁,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角的皱纹里像含着泪:“可算回来了!饭在锅里温着呢,我这就去端。”
“妈,您别忙,我们不饿。”季洁赶紧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布包,触手软软的,里面大概是针线笸箩。“借着针线了?”
“借着了,张婶还说让您俩有空去她家坐坐,说她儿子刚从外地带了些特产,好像是南边的笋干什么的。”杨母拍了拍季洁的手,掌心带着点粗糙的暖意,又转向杨震,声音里带着点担忧,“案子顺不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吧?听胡同里老李说,前阵子西边那案子挺凶险的。”
“顺利,人赃并获,证据链全齐了。”杨震说着,拿起个橘子塞到母亲手里,冰凉的橘子皮蹭着她的掌心,“您也吃点,季洁买的,特甜。”
杨母剥了瓣橘子放进嘴里,又挑了瓣最大的给杨父递过去,叹了口气:“顺利就好,顺利就好。每次你们出案子,我这心就悬着,夜里总醒,一醒就听着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响,跟敲在心上似的。”
“妈,您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季洁轻声安慰道,顺手帮杨母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现在办案都讲究程序,不像以前那么莽撞了,保护措施做得足着呢。”
杨父接过话头,嚼着橘子含糊不清地说:“就是,他们俩都是老手了,心里有数。倒是你,别天天瞎琢磨,把我照顾好就行,我这病号还等着喝你炖的汤呢。”
杨母被他说得笑了,眼角的泪意淡了些:“就你嘴甜。我去端饭,做了你们爱吃的红烧肉,炖了俩小时,烂糊得很。”
饭桌上铺着块格子桌布,边角有点起球。杨母端上来的红烧肉盛在白瓷碗里,油光闪闪的,肥瘦相间的肉块上还缀着几粒红辣椒,香气"腾"地散开,钻进鼻子里。她拿起筷子,一个劲地给杨震和季洁夹菜,两人碗里的红烧肉很快堆得像座小山。
“妈,您也吃,别光给我们夹。”杨震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说,嘴角还沾着点肉汁。
“我跟你爸中午炖了鸽子汤,晚上不饿。”杨母看着他俩,眼里的笑意像浸了水的棉花,软乎乎的,“小洁,多吃点,看你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上次给你织的毛衣,是不是又肥了?”
季洁笑着点头,把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夹到杨父碗里,排骨上的肉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爸,您也尝尝,这排骨炖得烂,好消化。医生说您得多吃点蛋白质,恢复得快。”
吃完饭,季洁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洗。青花瓷碗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泡沫在瓷碗上堆起又散开。杨震则扶着父亲在客厅里慢慢走了两圈,老人的脚步还有点蹒跚,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像在丈量脚下的路。杨母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手里拿着刚借的针线,正给杨父缝补那件磨破了袖口的旧毛衣,银亮的针头在毛线里穿来穿去,留下细密的针脚。
“爸,您这恢复速度,真得感谢我妈。”杨震扶着父亲的胳膊,能感觉到老人手臂上松弛的皮肤,语气里带着认真,“您以前总嫌她唠叨,说她管得多,现在知道好了吧?”
杨父哼了一声,嘴角却扬着,像个嘴硬的小孩:“她啊,就这点好,心细。不像你,粗手粗脚的,上次给我削苹果,差点把我手划了。”他顿了顿,脚步停在窗边,看着外面昏黄的路灯,声音低了些,“小洁这姑娘也心细,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别总跟在队里似的,一点就炸,人家姑娘家心思细,经不起你吼。”
“知道了,您就放心吧。”杨震笑着应道,扶着父亲往沙发走,“歇会儿吧,看您额头上又出汗了。”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季洁洗完碗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她看见父子俩正站在窗边说话,杨父指着窗外的老槐树,手指在玻璃上轻轻点着。她走过去,听见杨父说:“你小时候爬这棵树,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哭得惊天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是小洁把你扶回家的呢。那时候她才比你高半个头,硬拽着你往家走,跟拉头小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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